大明首辅：杨士奇 第64章 孤身夜奔

冰冷的夜风如同刀子般刮过脸颊，杨士奇在林间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身后的喊杀声渐渐微弱，最终被呼啸的风声和自己粗重如风箱的喘息声淹没。他不敢停，甚至不敢回头确认那名锦衣卫的生死，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离开这里，活下去，把消息送出去！

衣衫被荆棘撕扯得褴褛不堪，手臂、脸颊被划出细密的血痕，火辣辣地疼。脚下不知被何物绊了一下，他一个踉跄重重摔在地上，腐叶和泥土的气息瞬间涌入鼻腔。他挣扎着爬起，顾不上查看伤势，继续向前摸索。

不能走官道，那里必有拦截。他只能凭借对来时路线的模糊记忆，以及天上偶尔从云层缝隙中露出的微弱星斗，辨认着大致方向，朝着西北，往南京的方向亡命。

不知跑了多久，双腿如同灌了铅，肺叶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他靠在一棵粗糙的树干上，短暂地喘息，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跳出来。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风吹过林梢的呜咽，更添几分阴森。

那名锦衣卫最后决绝的眼神在他眼前闪现。“去南京调兵！”……南京，留都，那里有重兵，有相对独立的官僚系统，或许……也有可以信任的人？南京守备太监？不，东南水太深，守备系统未必干净。他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

他想起了离京前陛下的嘱托和那道密旨。密旨，是他身份和权力的唯一凭证，绝不能落入他人之手！他伸手入怀，触摸到那硬邦邦的卷轴和冰凉的御史关防，心下稍安。还有……还有那块用油纸紧紧包裹、与碎屑对比后确认的异常铁胚样本，这是关键的物证！

必须尽快赶到南京，利用监察御史的身份和密旨，调动可靠的力量，直扑那座庄园和“鬼湾”，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否则，一旦对方察觉行动暴露，必然会销毁所有证据，甚至可能狗急跳墙。

休息了片刻，恢复了些许力气，杨士奇不敢再耽搁，撕下衣摆粗略包扎了手上较深的伤口，再次踏上逃亡之路。他避开任何可能有灯火的地方，专挑最荒僻难行的小径。

天光微熹时，他终于狼狈不堪地跌跌撞撞，来到一条陌生的河边。他趴伏在河边，猛灌了几口冰冷的河水，刺骨的凉意让他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他必须弄到马，靠双脚走到南京，恐怕黄花菜都凉了。

他沿着河岸小心前行，幸运地发现了一个小小的渔村。几户茅屋，岸边系着几条破旧的小渔船。他观察了许久，确认没有异常，这才整理了一下破烂的衣衫，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逃犯，走向村口最早升起炊烟的那户人家。

他编造了一个遭遇山匪、仆从失散、行李被劫的商人身份，用身上仅存的一块碎银，向那户淳朴的渔民换了一套粗布旧衣、一些干粮，以及……最重要的，问明了前往最近城镇的道路，并在渔民疑惑而同情的目光中，买下了他家那匹瘦骨嶙峋、用来拉网的老马。

有马代步，速度终于快了起来。他不敢在任何城镇过多停留，尽可能绕过大的城池，只在必要时才进入小镇补充干粮和水，然后继续赶路。一路上，他风声鹤唳，对任何靠近的陌生人都抱有极大的警惕。那夜山林中的伏击，让他深刻体会到对手的狠辣与果决。

数日的颠簸与煎熬，当他终于远远望见南京城巍峨的城墙轮廓时，整个人几乎要虚脱。但他不敢松懈，城门口盘查严密，他这副落魄模样，手持监察御史关防和密旨，恐怕未等表明身份，就会引来无数目光和猜疑，消息瞬间就会传开。

他在城外寻了一处僻静的树林停下，仔细整理仪容，将密旨和关防贴身藏好，这才牵着那匹老马，混在入城的人流中，低垂着头，缓缓向城门走去。

盘查的兵卒看了他几眼，见他虽风尘仆仆，衣衫陈旧，但气质不像寻常百姓，倒也没过多为难，挥挥手便放行了。

踏入南京城，熟悉的繁华与喧嚣扑面而来，却让他感到一种格格不入的疏离。他知道，这里的平静之下，同样暗流汹涌。汉王虽倒，但其残存势力未必甘心，而“永昌号”背后的保护网，触角或许也已伸到这座留都。

他该去找谁？南京兵部？都察院？还是……

杨士奇牵着马，走在熙攘的街道上，目光扫过两旁林立的官衙匾额，心中急速盘算。必须找一个位高权重、与东南利益瓜葛不深、且能快速调动兵马的人。

最终，他的脚步停在了一座气势恢宏的府邸前——南京守备府。

南京守备，权倾留都，掌南京诸卫所，是此刻他能想到的，最快、最有效的力量。虽然对守备太监系统心存疑虑，但守备将军由勋贵或皇帝信任的武将担任，或许……可以一试？这是目前风险与效率权衡下，最可能的选择。

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思绪，将所有的疲惫、惊惧与不确定性强行压下，迈步向那戒备森严的府门走去。接下来，将是一场关乎生死、也关乎东南海疆安危的博弈。他必须说服这位素未谋面的守备将军，相信他带来的惊天密报，并即刻发兵。

孤身夜奔的逃亡暂告段落，但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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