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牙塔与顽石(二)(b续写)
六、 死水与“恩赐”
手机事件之后,这个家陷入了一种更令人窒息的沉寂。
李乐将自己彻底锁在了卧室里,除了上厕所,几乎足不出户。送进去的饭菜,往往只动几口就被原样端出。他不再打游戏——那部被摔碎的手机像是抽掉了他精神的最后一根支柱。他大多时候只是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因为潮湿而形成的、形状扭曲的霉斑,眼神空洞,仿佛灵魂也随之被抽离。
李建国和王娟的心,从最初的愤怒和决绝,慢慢又被这种死寂般的消极磨蚀出了新的焦虑。他们怕他想不开,怕他憋出更大的毛病。王娟开始尝试着在送饭时,轻声说几句“天气凉了,加件衣服”或者“妈做了你爱吃的糖醋排骨”,但回应她的,只有漫长的沉默,或者一声含糊不清的“嗯”。
李建国则变得更加沉默。他下班后,常常一个人坐在昏暗的客厅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烟雾缭绕中,他回忆着儿子小时候骑在他脖子上咯咯笑的模样,回忆着儿子考上大学时全家那短暂的荣光,再对比眼下这滩令人绝望的“死水”,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茫然席卷了他。他摔碎了手机,却摔不碎这铁桶一般的现实。
打破僵局的,是王娟弟弟的一个电话。小舅子在市里一家新开的物流园区做管理,园区需要一个夜间巡逻的保安。
“活儿不累,就是熬时间,责任也不大,盯着监控,定时巡逻就行。就是委屈了点,不知道乐乐愿不愿意……”小舅子在电话那头语气有些犹豫。
“愿意!愿意!”王娟几乎是抢着回答,声音里带着一丝哭腔,“有什么不愿意的!有个事做着,总比天天闷在家里强!谢谢你了,弟弟!”
挂掉电话,王娟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去敲李乐的房门。她几乎是带着一种乞求的语气,描绘着这份工作的“好处”:不复杂、没人管、夜班清净、而且——最关键的是——“这可是你舅舅好不容易争取来的,这回可不能再任性了!”
李乐起初毫无反应。直到王娟带着哭音说:“儿子,你就当是可怜可怜爸妈,行吗?你再这样下去,我们这个家就散了……”
也许是“家要散了”这句话触动了他,也许是他自己也对这片虚无的死寂感到了恐惧。几天后,在一个灰蒙蒙的早晨,李乐拖着沉重且不情愿的步伐,跟着父亲去了那家物流园。
七、 巡逻与“哲学家”
物流园坐落在市郊,巨大而空旷。夜晚,当白天的喧嚣褪去,这里只剩下高耸的仓库黑影、零星的路灯以及无尽的风声。
李乐的工作确实简单。穿着一身不合身的保安制服,坐在监控室里看着十几个分割画面的屏幕,每隔两小时,拿着强光手电筒,沿着规定的路线走一圈,在几个定点打卡机上盖章。
起初,他觉得这是一种新的羞辱。大学本科毕业,最终落得个夜间巡逻的差事。但很快,他发现这工作有一种奇特的“好处”——它几乎不需要与人交流。夜班经理只在交接班时出现,偌大的园区,夜晚仿佛只属于他一个人。
无人打扰的漫长黑夜里,他无处可逃。游戏没了,手机换成了最古老的按键机,只能接打电话。他被迫与自己那颗空虚、焦虑又充满挫败感的内心独处。
他开始在巡逻时,漫无边际地胡思乱想。他想起了大学里那个口若悬河的哲学老师讲过的话:“人是被抛到这个世界上的……存在先于本质……”他当时嗤之以鼻,觉得是故弄玄虚。可现在,他品出点味道来了。他被“抛”到了这个物流园,他的“存在”就是一个夜间保安,那么他的“本质”又是什么?一个失败者?一个废物?一个让父母蒙羞的儿子?
他看着仓库里堆积如山的货物,它们都有明确的价值和目的地。而他呢?他的价值在哪里?目的地又在哪里?那张民办本科的文凭,像一张过期的船票,无法将他渡到理想的彼岸,反而成了他无法降格以求的枷锁。
有时,他会站在园区最高的平台上,望着远处城市的灯火,那里有他曾经梦想过的“体面”生活,如今却隔着无法逾越的鸿沟。夜风吹过他日益肥胖的身体,带来一丝清醒的寒意。他意识到,不是社会羞辱了他,而是他根本没有能力去匹配他所期望的尊重。这种清醒,比麻木更痛苦。
八、 “转机”与讽刺
两个月后,一个意外的“转机”出现了。
园区领导下来视察,偶然听说夜班保安里有个本科毕业生,很是惊讶。于是,李乐被叫去谈话。领导看着他那份苍白的简历,又看看他臃肿的身材,沉吟半晌,说:“小李啊,你是大学生,做保安屈才了。这样,办公室缺个整理档案和写点宣传稿的人,你白天过来试试吧。”
李建国和王娟得知这个消息,欣喜若狂!仿佛乌云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阳光照射了进来。他们觉得儿子终于“熬出头”了,不断地叮嘱他一定要珍惜机会,好好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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