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鹃声声(六)
老周的声音,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短暂地打破了出租屋令人窒息的沉寂,随即又沉入了更深的漩涡。“严振邦……出来了。” 这几个字带着冰冷的重量,砸在心上,让本就紧绷的空气凝成了冰。
我握着手机,指尖冰凉,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出租屋的惨状:地上裹着厚被、脸色依旧灰败、眼神空洞地望着玥玥默默流泪的雷春燕;床上那个蜷缩着、仿佛灵魂早已飘离、对外界彻底封闭的小小身影。还有老家那个对此一无所知、等着“爸爸妈妈”接她回家的菲菲……严振邦那张怨毒扭曲的脸,他在警车里淬毒般的嘶吼,瞬间无比清晰地浮现在眼前。一股寒意如同冰冷的蛇,顺着脊椎蜿蜒而上。
“知道了。” 我对着电话应了一声,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谢了,老周。” 再多的话,都哽在喉咙里。挂了电话,手机屏幕暗下去,像熄灭了一盏微弱的灯。出租屋重新陷入一种更沉重的、风雨欲来的死寂。
雷春燕似乎也捕捉到了这个名字。她涣散的目光从玥玥身上艰难地移开,转向我。那双红肿、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瞬间被一种巨大的、近乎原始的恐惧填满!身体在被褥下猛地一颤,喉咙里发出“嗬”的一声短促惊喘,像被无形的鞭子抽打。她挣扎着想撑起身体,却虚弱得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徒劳地抓紧了裹在身上的被角,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眼神里充满了无助的哀求,仿佛在无声地问:“他……他出来了?他会不会……?”
我没有回答她。答案不言而喻。严振邦的报复,绝不会缺席,只会是时间问题。此刻的沉默,比任何言语都更令人窒息。
玥玥依旧维持着那个蜷缩的姿态,对“严振邦”这个名字毫无反应。她的世界,似乎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恐惧和空洞。但她的存在本身,就是最脆弱、也最需要保护的靶心。
不能再待在这里了。这个狭小、破旧、位置暴露的出租屋,如同一个透明的靶子。严振邦知道雷春燕的老底,找到这里只是时间问题。恐惧像藤蔓一样勒紧心脏。必须离开!立刻!马上!
“起来!” 我猛地站起身,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促,打破了死寂。这声音惊得雷春燕又是一颤,惊恐地望着我。“收拾东西!这里不能待了!马上走!” 我一边快速说着,一边冲到床边,小心翼翼地、尽量不引起玥玥更大反应地,用一床薄毯裹住她僵硬冰冷的小身体,将她抱了起来。她轻得可怕,像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头无力地垂靠在我的肩窝。
雷春燕看着我抱起玥玥,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但她冻僵虚弱的身体根本不听使唤,试了几次都软软地跌坐回去,只能徒劳地抓着床沿喘息,脸上满是焦急和绝望。
“我……我……” 她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完整的话。
我没时间等她。抱着玥玥,我快速扫视了一下这间简陋的屋子。没什么值钱东西,只有几件换洗衣物。我扯过墙角一个破旧的旅行袋,胡乱将床上还算干净的衣物、桌上那半包奶粉、还有玥玥的药塞了进去。整个过程不到三分钟,动作粗暴而迅捷。
“能走吗?” 我拎起旅行袋,看向还瘫坐在地上的雷春燕,声音冰冷而急促。
她咬着牙,脸上是痛苦和挣扎,双手死死撑着地面,用尽全身力气,才颤巍巍地、极其缓慢地站了起来。双腿虚软得像面条,身体摇摇晃晃,随时会再次倒下。脸色比刚才更加惨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她扶着墙壁,大口喘着气,眼神里充满了对我决定的不解和更深的不安,但更多的,是对即将到来危险的恐惧。
“走!” 我不再犹豫,抱着如同木偶般的玥玥,率先拉开了房门。凌晨凛冽的寒风如同刀子般灌进来。
雷春燕扶着冰冷的墙壁,一步一挪,艰难地跟在我身后,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虚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她的棉袄在之前的折腾中沾满了污渍,头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整个人狼狈不堪。下楼时,她几乎要扶着楼梯扶手才能稳住身体,好几次差点摔倒。
破旧的出租车在凌晨空旷的街道上疾驰。司机从后视镜里瞟了几眼我们这一行诡异的“乘客”:一个男人抱着一个裹在毯子里、眼神空洞如同人偶的孩子;一个脸色惨白如鬼、虚弱得靠在车窗上直喘气的女人;还有一个塞得鼓鼓囊囊的破旅行袋。他识趣地没有多问,只是默默加快了车速。
我坐在副驾,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后视镜和车窗外飞逝的街景。每一个路口,每一个停在路边的可疑人影,都让我的神经绷紧一分。严振邦的脸,那双怨毒的眼睛,如同跗骨之蛆,挥之不去。他会不会就在某个暗处盯着?会不会已经知道了我们的去向?
车子最终停在城市另一端一个更加偏僻、管理松散的老旧小区门口。这里房子更破,租金更低,人员也更复杂。我付了钱,抱着玥玥下车,雷春燕几乎是瘫软着被司机扶下来的。她扶着小区门口冰冷的铁栏杆,弯着腰,大口喘气,身体抖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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