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擦拭完毕,织织将浴巾放到一旁,目光落在张潇一身上,一眨也不眨,问出了盘旋在心头许久的问题。
“母神大人打算在东南海实行的新制,其中也有考虑到您自身情况的缘故吗?”
张潇一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似乎轻松了些的筋骨,随手一招,放在一侧的丝质睡衣便飘然而至,自动披在她身上。
她拢了拢微敞的衣领,系好带子,站起身,赤足踩在地板上。
“有这部分原因吧。”张潇一看了织织一眼,坦言道。
“一个健康社会的运转,依靠的应该是完善的制度、觉醒的民众和集体的力量,而不是系于某一个人。哪怕那个人是我!”
她目光深邃,不紧不慢的说道。
“如果什么事最终都需要依靠我来决断、我来兜底,那万一……我是说万一,哪天我不在了,难道这个世界就要因此停摆,分崩离析吗?”
“那这样的繁荣是何等的脆弱。”
“所以母神提出了‘去神化’?”织织上前两步,站在她身侧。
它又一次发现自己无法感知到母神此刻具体的情绪波动。
作为拥有【精神感知】的灵族,它的精神力庞大而敏锐,没有谁能在它面前完美隐藏心绪。
唯独母神是例外。
这种感知的时有时无,织织心知肚明——以母神的能力,凡是它能感知到的,必然是她允许它感知的。
它的本体很大,有两三米高,平日里都在控制自己的身形,使其维持在一米七左右,即便如此,也比张潇一高出了一个头还多。
张潇一微微侧头,看向织织,心中了然。
她就知道,这头聪明的蜘蛛会执着于此。
那天下午与核心层商议此事时,织织便是态度最鲜明、反对最坚决的一个。
她望向织织,那双向来理性冷静的复眼里,此刻清晰地映照出烦躁、担忧、甚至是不安……
这是她第一次在织织眼中看到如此鲜明的情绪。
张潇一心中微软,踮起脚,伸手轻轻揉了揉织织的脑袋。
织织整个身体瞬间怔住,复眼一眨不眨,甚至瞳孔颜色都变浅了。
母神大人……还是第一次对它做出如此亲昵,带着安抚意味的举动。
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流过它的心中。
几乎是出于本能,它顺从地折叠起部分步足,缓缓蹲下身来,将自己头贴在张潇一的怀里,像一个寻求安慰和确认的孩子。
它甚至都忘了,自己明明可以随意变幻大小的。
张潇一低着头,看着依偎在自己身前的织织。
造物对造物主的忠诚,是刻在血脉与规则当中的。
但感情不是,爱也不是。
情感,是需要双方共同经营、互相滋养,仅靠单方面的付出与维系,是无法长久的。
可织织好像从来不是这样。
一直以来,都是它在她身边默默付出,包容她的所有,而她则在不断地索求。
织织对她的爱与忠诚,似乎不需要任何理由,纯粹得令人心惊。
它不是她创造的第一只生物,也并非其中力量最强大的,但若要问谁是她潜意识中最依赖、最不可或缺的,答案毋庸置疑,只有织织。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梳理着织织顺滑的发丝,柔声道:“以你的智慧,怎么会想不明白呢?唯有打破对‘神’的绝对依赖,把权力关在笼子里,建立起不盲目崇拜个体的、稳固的秩序与规则,文明的火种才能真正独立地传承下去,未来的路才能走得更远。”
织织抬起头,那双复眼中此刻盈满了近乎痴迷的濡慕与深深的依恋,它声音有些发紧。
“我明白……我明白这或许是理论上最优的选择。”
“但是这个政策,对母神您不好。它束缚了您的权柄,削弱了您的光辉…我……”
它停顿一下,似乎找不到更准确的词语来表达那种不愿母神受到任何一丝一毫委屈的心情。
“我不想懂那些遥远的未来。我只知道,任何可能让母神置身于风险、受到一丝一毫损害的事情,无论其长远意义多么伟大,我都无法坦然接受,无法不感到忧虑。”
张潇一的手指缓缓下移,攀上织织的脸颊,指尖温凉,轻轻摩挲着,带着一丝怜惜与决然。
“那么,织织。”她眼中含着笑意,那笑意却如深潭,令人捉摸不透,“如果我告诉你,我将不惜代价,全力推行此事,你会怎么做?”
织织神色明显一怔,眼中的挣扎与担忧如潮水般翻涌,但最终所有的情绪都沉淀成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它垂下眼帘,声音轻却坚定:
“我会遵从您的意志,母神大人。”
“并且,我会用我的方式,确保您在任何时候,任何决策都不会反过来伤害到您本身。”
张潇一感受到织织话语深处那不容动摇的守护意志,心中百感交集。
她伸出手,抱紧织织,下巴蹭了蹭它柔顺的发顶,语气轻松:
“别把事情想得那么悲观,我的大管家。我还没那么心急,‘去神化’目前只是我的一个长远设想,或许是未来某个阶段不可或缺的一环,但现在就全面铺开,为时过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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