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衡山山巅,云海翻涌如沸,罡风凛冽如刀,刮得岩石簌簌作响。
风声呼啸里,九道衣袂破空的锐响刺破云层,那是九位奉命离山的天道阁长老。
他们的身影在云雾中凝作九点流光,渐行渐远,气息庄严得近乎漠然,仿佛不是有血有肉的生灵,而是九柄即将出鞘、审判苍生的天道之剑,带着不容置喙的威压。
苏念真静立于山门旁的巨岩之上,一身白衣被山风吹得猎猎狂舞,单薄的身影在苍茫天地间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便会被这无边的云海吞没。
她的目光死死追随着那九道流光,直至其彻底消融在天际线的尽头,那双曾如秋水般澄澈透亮的眼眸,此刻竟被前所未有的迷茫、与锥心刺骨的痛楚填得满满当当。
就在方才,一位长老师叔无意间泄露的只言片语,如同一道惊雷劈进她的心底,让她窥见了那所谓 “天命祭台” 最狰狞的真相 ——
献祭。
以无数修士的魂魄为引,点燃祭台神火,将他们炼化为没有情感、没有知觉,只知听令杀戮的傀儡。
这两个字,如同二柄淬了万年玄冰的重锤,一下下狠狠凿击着她的神魂,让她浑身血液都似要冻结。
她缓缓转过头,望向山门之上那方匾额,开派祖师亲手题写的 “天道阁” 三个大字,笔锋苍劲如松,曾是她心中至高无上的圣地象征,是她二十年骄傲与信仰的唯一源头。
可此刻,这三个字却变得无比陌生,甚至透着几分扭曲的可怖。每一道笔画,都仿佛在无声地淌着血,散发着令人窒息的腐朽气息,将她过往的崇敬一点点碾碎。
“除强扶弱,救万民于水火……” 这是她初入山门时,师尊亲口传授的道,字字铭刻于心;“守护九域,维系天道正统……” 这是她身为天道阁圣女,融入骨血的责任,曾让她甘愿赴汤蹈火。
可这一切,与 “献祭”“傀儡” 的冰冷现实相比,竟是何等荒谬的讽刺!她一直以为自己行走在光明之下,循着正道砥砺前行,此刻才惊觉,脚下早已是万丈深渊,而她竟浑然不觉,步步踏空。
“师妹。”
一个温和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凌阳子踏着沉稳的步履走近,衣袍下摆扫过岩石上的青苔,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快意,“长老师叔们已然下山。待天命祭台布成,便可将南疆那些妖孽一网打尽,为九域除去这心腹大患!”
他的声音里满是对未来的憧憬,以及对赫赫功绩的热切渴望,仿佛即将展开的不是一场沾满鲜血的阴谋,而是一场光耀千古的伟大圣战。
苏念真没有回头,声音冷得如同山巅的万年玄冰,不带一丝温度:“师兄,为了一网打尽妖族,便可以牺牲那些无辜修士,将他们变成行尸走肉吗?”
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刺骨的疼痛让她勉强保持着最后的清醒,“我们所修之道,本是救助苦难民众,守护世间安宁,这…… 早已完全违背了宗门宗旨!”
凌阳子脸上的笑意微微一滞,随即化为一种长者对幼者的包容与规劝,语气带着几分居高临下:“师妹,你还是这般心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那些妖族乃是邪道,是颠覆九域秩序的毒瘤,不除不足以平天下。为清除这颗毒瘤,有些牺牲在所难免。他们的牺牲,是为了更伟大的正义,是无上的荣耀。”
“伟大的正义?” 苏念真终于转过身,直视着凌阳子的双眼。
那张自小便无比熟悉、曾让她倍感安心的脸庞,此刻却让她感到源自灵魂深处的陌生与寒意。
他的眼神依旧清澈,却清澈得没有一丝人性的温度,只剩下对所谓 “天道” 的狂热与偏执,仿佛所有的生灵都只是他实现 “正义” 的筹码。
她忽然觉得无话可说,所有的争辩都显得苍白无力。
只是缓缓摇了摇头,那是一种耗尽了全身力气的、深不见底的失望,仿佛连呼吸都带着沉重的痛感。
她不再看他,径直转身,迈步走向宗门深处,步伐坚定得不像在逃离,反倒像在奔赴一场注定的结局。
“师妹,你要去哪?” 凌阳子察觉到她的决绝,连忙追上几步,语气中带着一丝慌乱。
“我去找师尊问个清楚!” 苏念真没有回头,声音里带着最后一丝希冀的颤抖,那是她对自己敬奉多年的师尊,对这座宗门最后的执念。
凌阳子的脸色瞬间大变,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急切道:“别去!师妹,你这是在质疑师尊的决定!师尊一定会重重责罚你的!”
苏念真猛地甩开他的手,力道之大,让凌阳子都为之一怔。
她冷冷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字字如冰珠砸落:“若天道如此,我宁愿受罚。”
言罢,她周身灵力暴涨,化作一道白虹,决然射向天衡山最深处 —— 那座终年被云雾缭绕、常人不可靠近的道尊居所。
正阳子道尊的居所一如既往的沉静,香炉里飘散着袅袅檀香,宁神静气,却驱不散苏念真心中的惊涛骇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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