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砸在冰冷石阶上的剧痛尚未消散,陈胜的意识便被一股无法抗拒的洪流瞬间卷走!
没有预想中恐怖的末日景象,没有狰狞的怪物,也没有蛊惑的低语。眼前的一切,如同褪色的画卷,又像是隔着一层冰冷的水晶,变得遥远而模糊。他成了一个纯粹的、无法干预的……看客。
他看到了一间破旧的土屋。一个三岁的孩童,懵懂无知,被一个头发花白、面容愁苦的老妇人紧紧抱在怀里。屋外,是唢呐凄厉的呜咽和压抑的哭声。那是……他母亲的葬礼。他“看”着幼小的自己,茫然地吮吸着手指,不明白为何母亲躺在那冰冷的木盒子里不再醒来。
画面流转。一年后,更大的灾难降临。那个身材高大、沉默却会在劳作归来时偷偷塞给他一块麦芽糖的父亲,在一次突如其来的山洪中,为了抢救被冲走的耕牛,被无情的洪水卷走,连尸骨都未曾寻回。四岁的他,在灵堂里(只有衣冠冢),听着祖母撕心裂肺的哭嚎,小小的身体因巨大的恐惧和悲伤而剧烈颤抖。他还不完全理解“死亡”的永恒,但他知道,那个会把他扛在肩头看星星、会用粗糙大手笨拙地给他扎小辫的父亲……永远回不来了。
就在父亲的衣冠下葬后不久。他蹲在村口的槐树下,用树枝无意识地划着泥土。几个路过的妇人压低了声音,但那带着嫌恶和畏惧的窃窃私语,还是如同冰冷的针,刺入了他的耳中:
“唉,老陈家真是造孽啊……”
“谁说不是呢,克母又克父,才多大点娃娃……”
“嘘!小声点!别让那孩子听见!……扫把星啊,沾上就倒霉……”
“扫把星”三个字,如同烙铁,狠狠烫在了他幼小的心上。他猛地抬起头,只看到妇人们匆匆离去的背影和怜悯又带着疏离的眼神。他攥紧了手里的树枝,小脸煞白,一种被世界抛弃的冰冷和巨大的委屈瞬间淹没了他。他不懂什么是“扫把星”,但他知道,那一定是……很坏很坏的东西,而自己……就是那个东西。
“自己”跟着祖母,在贫瘠的土地上挣扎求生。他早慧,在村塾的窗外偷听,用树枝在泥地上比划。他懂事,六七岁便知道帮祖母拾柴、喂鸡。生活艰辛,但祖母浑浊的眼中,总有一份为他而燃的微光。他看着“自己”在油灯下刻苦读书,小小的脸上满是与年龄不符的认真,只为了祖母那句“娃儿,读书才有出息”。
十二岁,生活刚刚透出一丝微弱的希望。祖父身体还算硬朗,留下的薄田收成尚可,他在村塾的成绩也名列前茅。祖母脸上的皱纹似乎都舒展了些许。然而,命运再次露出了獠牙。祖父积劳成疾,一病不起,在陈胜十三岁那年,撒手人寰。 家里的顶梁柱倒了。祖母本就多病的身体,在接连失去儿子、儿媳,又失去老伴的巨大打击下,彻底垮了。咳嗽,吐血,日渐消瘦,缠绵病榻。十三岁的少年,看着家中仅剩的依靠倒在病榻上,眼中刚刚燃起的光再次被绝望的阴霾吞噬。他辍了学,不是不想读,是读不起了,也……照顾不了祖母了。他需要钱,需要很多钱,给祖母买药,更需要守在祖母身边。
他成了村里最勤快的少年。帮人犁地、挑粪、盖房子,只要能换几个铜板,再脏再累的活都抢着干。手指磨出了血泡,肩膀压得红肿,但他咬着牙,把换来的药小心地熬给祖母喝。他看着“自己”在昏暗的油灯下,偷偷翻着早已翻烂的旧书,眼中是深藏的渴望和无奈。分身乏术……生活的重担,过早地压弯了他稚嫩的脊梁。
十七岁,祖母的病愈发沉重,药石罔效。少年看着祖母痛苦的模样,心如刀绞。他听说县城里能赚更多钱,不顾祖母微弱的劝阻,怀揣着渺茫的希望,踏上了离乡的路。然而,城市并非乐土。他因急于求成,误入了一个名为“致富工程”的传销组织。被洗脑,被控制,像牲口一样被驱赶着去拉人头。他“看”着那个十八岁的自己,眼中曾经的光彻底黯淡,只剩下麻木和绝望。直到冰冷的手铐铐住“上线”的手腕,民警将他解救出来时,他才像从一场噩梦中惊醒,茫然地看着陌生的城市。
十九岁,带着传销噩梦的阴影、对祖母病情的焦虑和“扫把星”的自卑,他再次来到大城市。花花世界,灯红酒绿。他迷失了。微薄的工资,被廉价的娱乐、同乡的“提携”和一点可怜的虚荣心消耗殆尽。一年过去,囊中空空如也,祖母的病讯却如催命符般传来。他看着“自己”在廉租房里,对着窗外闪烁的霓虹,狠狠抽了自己几个耳光,眼中充满了悔恨和自责。
二十岁,他像变了个人。断绝了无谓的社交,一头扎进工作。搬砖、送外卖、在流水线上机械地重复……他用近乎自虐的勤奋,一点点积攒着微薄的希望。终于,在二十一岁那年,他用省吃俭用攒下的一笔钱,加上几个同样不甘于现状的工友,凑钱开了一个小小的五金配件加工作坊。他看着“自己”眼中重新燃起的光芒,那是对未来的憧憬。然而,命运再次戏弄了他。一个看似可靠的合伙人卷走了所有的启动资金和第一批订单的预付款,消失得无影无踪。作坊倒闭,血本无归。他看着二十二岁的自己,站在冰冷的机器旁,眼神空洞,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创业的梦想,碎得如此彻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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