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仙桌上,四菜一汤已经摆得整整齐齐,热气氤氲,香气四溢。一场精心策划的“鸿门宴”,只剩下最后一位、也是理论上最重要的一位主角,尚未登场。
没过多久,院子里响起了一阵熟悉的、带着金属摩擦声的自行车停放声。那声音,像一记信号,宣告着这场大戏的最终章,即将拉开帷幕。
张甯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用手肘在身旁轻轻撞了彦宸一下。那个刚刚还靠在椅背上,和她母亲相谈甚欢的少年,立刻像按下了某个开关,瞬间从椅子上站起身,收起了所有轻松的表情,换上了一副最标准、最恭敬的晚辈姿态,垂手立在一旁。
门被推开了。
一个结实敦厚的身影,带着一身的暮色与疲惫,走了进来。那是一个被体力劳动常年打磨过的男人,皮肤黝黑,指节粗大,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属于工厂车间的机油与尘土的味道。他的脸上,有一种老实人特有的、不善言辞的木讷。
“叔叔,您好!”彦宸立刻上前一步,微微欠身,声音洪亮,态度谦恭,挑不出一丝一毫的毛病。
那男人显然没料到家里会有这么一位精神抖擞的“稀客”,愣了一下,脸上挤出一个有些局促和不习惯的笑容,含混地、诺诺地应道:“啊……好,好……”
他的目光,带着一丝询问,投向了屋里的女主人。
母亲接收到信号,并没有开口,只是用眼神,给了女儿一个清晰的、不容置疑的指令。
张甯在心底再次长长地、认命地叹了口气。她感觉自己不像这个家的女儿,更像是一个被训练有素的工具人,专门负责在关键时刻,递上那把能打开最后一道锁的钥匙。
她站起身,从身后的五斗柜上,捧起了那瓶分量不轻的五粮液,走到那个还带着一脸风尘的男人面前。
“爸,”她的语气,是那种刻意练习过的、平铺直叙的平静,“这是我同学,彦宸。他爸爸让他带了瓶酒给你,说是……感谢我帮彦宸补习的一点谢意。”
她清晰地看到,当“酒”这个字眼,尤其是“五粮液”那经典的红标映入男人眼帘的那一瞬间,他那双原本因疲惫而显得有些黯淡的眼睛里,瞬间绽放出一种近乎于饥渴的、毫不掩饰的璀璨光彩。
那是一种饿狼看到了羔羊,沙漠旅人看到了绿洲时,才会有的、最原始、最本能的喜悦。
母亲看着丈夫那副没出息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带着一丝无奈的微笑。她没有停顿,立刻发动了第二轮、也是最后一轮的“助攻”。
她伸出手,在那正一手一个“大黄蜂”、一手一个“钢锁”,嘴里念念有词地模拟着“咔咔咔”变形声的亲儿子脑袋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光顾着自己玩了?去,拿给爸爸看看你的新玩具。”
“哦!”弟弟如梦初醒,立刻抱着自己的两尊“大神”,献宝似的冲到父亲面前,用一种充满了炫耀与骄傲的语气,大声宣布:“爸爸你看!这是大哥哥送给我的变形金刚!这个叫大黄蜂!这个是钢锁!可厉害了!”
男人先是低头,看着儿子怀里那两个崭新锃亮、造型威武的玩具,愣了一下。随即,他又抬起头,看了看张甯手中那瓶价值不菲的白酒,再看了看眼前这个笑容可掬、礼数周全的少年。
他那被繁重工作磨得有些迟钝的脑子,终于后知后觉地,将这一切串联了起来。
他终于明白,今天家里这位客人的到来,不仅仅是“同学做客”那么简单。
男人那张总是紧绷着的、写满了生活重压的脸,终于在那一刻,彻底松弛了下来。他伸出那双粗糙的大手,郑重地接过了那瓶酒,像是接过了某种权力的交接棒。
“哎呀……这,这怎么好意思呢……”他嘴上说着客套话,脸上的笑容,却已经变得无比真诚和实在,“那…那我今晚上可以喝一杯了吧?”
母亲将手里早已准备好的玻璃杯,不轻不重地放在后爸面前的桌上,那清脆的一声“嗒”,像法官落下的法槌,宣告着审判程序的正式开始。
“可以吃饭了,”她宣布道,随即又转向那个已经快要把自己和玩具融为一体的儿子,“把玩具先放下,吃完饭再玩。”
后爸所有的注意力,此刻都已高度集中在那瓶酒上。他搓了搓手,像是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小心翼翼地、甚至可以说是虔诚地拧开了瓶盖。一股醇厚的酒香,瞬间从瓶口溢出,在逼仄的空气中弥漫开来。
他专注地,为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那琥珀色的液体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诱人。他端起杯子,先是放在鼻下,用力地吸了一口那醉人的香气,脸上已经露出了满足的笑意。然后,他才将杯沿凑到嘴边,深深地啜了一口,享受地半闭上眼,满足地咂了咂嘴,喉咙里发出一声惬意的、长长的“哈——”。
而后,他像是终于从这极致的享受中回过神来,想起了这场酒的“赞助商”,客套地、带着几分男人之间特有的熟稔,问道:“你……你同学要不要也来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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