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刚刚越过窗台,给教室里浮动的尘埃镀上了一层金边。早自习的空气里混杂着墨水、纸张和淡淡的面包牛奶味,一切都带着新的一天特有的、略带惺忪的秩序感。
彦宸正埋首于一本英语单词手册,嘴里念念有词,实际上心上的一根弦开始绷紧起来。他能感觉到,那道熟悉的、带着审视意味的目光,正从教室前方缓缓地、坚定地向他移动过来。
班主任的脚步声在早自习的琅琅读书声中并不明显,但他自带的气场,足以让所经之处的空气都凝固几分。他没有径直走向最后一排,而是在过道里缓步巡视,目光如探照灯般扫过一张张年轻的脸庞,最终,那片阴影精准地笼罩在了彦宸的课桌上。
他的目光没有先看彦宸,而是落在了两人课桌之间那片宽阔的“无人区”。那条两张课桌拉开的“楚河汉界”,如今已经被两人默契地扩成了一条能容纳一人正面通过的峡谷。两人的书本也都很有默契地向着对方的方向堆放,形成两座壁垒分明的“山脉”。这是一种无声的、极具表演性质的疏远。
“彦宸。”班主任的声音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清晰。
彦宸抬起头,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背单词被打断的迷茫。
班主任的指关节轻轻敲了敲彦宸的桌面,正点在那一小块已经干涸的、深黑色的墨水污渍上。“怎么回事?在桌面上画山水啊?”
这个问题看似关心,实则像一把探针,直直地刺向了两人关系的敏感区。
彦宸心里咯噔一下,但脸上已经迅速换上了一副略带自嘲的、满不在乎的笑容。他看了一眼那块墨渍,又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下身旁正襟危坐、目不斜视的张甯,仿佛她是空气。
“老师,没办法,”他摊了摊手,语气里带着几分少年人的无奈和夸张的抱怨,“我这儿不是挨着个‘高压锅’嘛。说不得,碰不得,气压稍微不稳就容易‘炸’。我这不寻思着离远点儿,安全第一嘛。”
他说这话时,声音不大不小,周围几桌埋头苦读的同学都下意识地放慢了朗读的声音。而他口中那个“高压锅”——张甯,把最后一瓣桔子塞进嘴里,从容地拍了拍手,拿起笔开始在书上均匀地划着重点,仿佛那摊墨渍和那番话,都与她无关,只是清晨窗外的一声鸟叫。
这出双簧演得滴水不漏。
班主任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像是看穿了一场略显稚嫩但诚意十足的表演。他当然知道那墨渍的来历,也听懂了彦宸话里那份“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的决心。
他没有再追问,而是换上了一种宽容的、长辈式的口吻:“行了,知道上进就好。男孩子嘛,心胸开阔一点,不要老跟女同学计较小事。”
彦宸立刻顺着台阶下,点头如捣蒜:“老师说的是,我已经深刻反省了。保证以后井水不犯河水,一心只读圣贤书。”
“嗯。”班主任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正是他想看到的结果,无论真假。他看了一眼彦宸桌上翻开的单词书,又看了一眼张甯那本写得密密麻麻的笔记,最后,目光在那条宽阔的“鸿沟”上最后停留了一秒。
“好好学吧,”他丢下这句话,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一丝难得的鼓励,“期中考试,我等着看你的表现。”
说完,他转身,脚步轻快地离开了。
直到那片阴影彻底消失在教室前方,彦宸才缓缓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没有回头,但能感觉到身旁那座“高压锅”里紧绷的蒸汽,也终于悄无声息地泄掉了。
那根看不见的、在成年人的规则审视下拉到极限的弦,在他们默契的配合下,暂时安全地松了下来。清晨的阳光,似乎也因此明亮了几分。
班主任带来的小插曲,像投进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涟漪散去后,早自习的节奏又恢复了往常。只是彦宸埋头背单词的姿势,似乎比之前更专注了几分。
课间休息的铃声响起,教室里瞬间像解冻的河流,重新充满了嘈杂的人声和走动的身影。彦宸却没有动。他只是换了一本书,从英语单词变成了数学练习册,抓起笔,像个不知疲倦的永动机,又投入到了与函数和几何图形的战斗中。
张甯收拾着桌面,眼角的余光却一直落在他身上。他的侧脸在晨光中显得棱角分明,紧锁的眉头和专注的眼神,让她心里涌起一种复杂的情绪。有欣慰,为他的成长和坚持;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说的、密密麻麻的心疼。她知道,这台“永动机”的燃料,是燃烧着自己的意志和未来的期许,绷得太紧,是会断的。
她站起身,装作要去洗手间,从他身侧走过。就在经过他座位的那一瞬间,她的手腕轻轻一抖,一个捏得紧紧的小纸团,像一颗白色的流星,悄无声息地从她指间滑落,精准地滚过了那条“楚河汉界”。
彦宸的注意力瞬间被这不速之客吸引。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一脚踩住了那个小纸团。他没有立刻去捡,而是警惕地抬头扫视了一圈,确认没人注意到这小小的“走私”行为后,才弯腰,用一种捡橡皮的自然姿态,将纸团攥进了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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