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弥漫着甜腻的零食香气,以及一种更为复杂、无形的张力。彦宸那句“后几十年……有人宠你……”带来的冲击波,仿佛仍在教室的四壁之间回荡,震得张甯耳膜嗡嗡作响,心跳乱得不成章法。她甚至不敢抬头去看对面那个始作俑者,脸上那股滚烫的热度丝毫未退,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融化掉。
幸好,他自己那句突兀又欠揍的选择题,像一盆冷水,及时浇醒了她几乎要宕机的理智。虽然依旧羞窘难当,心乱如麻,但至少,她找回了一点点掌控自己思绪的能力。
她默默地捏着手心里那枚被剥得干干净净的金桔,温热的触感和指尖残留的、属于他的体温奇异地混合在一起。为了平复胸腔里那只依旧在疯狂擂鼓的心脏,她将一瓣金桔塞进了嘴里。清甜微酸的汁液在舌尖炸开,她闭上眼,极其缓慢地、近乎虔诚地咀嚼着,试图借由这清晰的味觉和吞咽的动作,将那些翻涌不息的羞愧、感动、无措以及一丝丝难以言喻的甜意,都暂时压下去,重新找回那个冷静自持的张甯。
教室里陷入了一种奇异的沉默。不同于之前的剑拔弩张,也不同于刚才的温情脉脉,这沉默里,有种难以言说的尴尬,也有一种……经历了某种共同的、不寻常的体验后,沉淀下来的、微妙的亲近感。
彦宸没有立刻去拿他口中的“瓜子”。他只是安静地坐在对面,目光落在张甯微微颤抖的睫毛上,看着她小口小口地吃着金桔,像一只受惊后努力平复自己的小动物。他眼底深处那抹促狭的笑意淡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带着思索的柔和。他知道刚才那句话可能吓到她了,也知道她此刻一定还在为早上的“失信”而耿耿于怀。
他等她咽下最后一口桔肉,看着她似乎稍微平复了一些,才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地打破了沉默。他的语气不再是刚才那种石破天惊的笃定,也不是嬉皮笑脸的调侃,反而带着一种探询和几分认真:
“那个……师父,”他斟酌着用词,身体微微前倾,目光诚恳地看着她,“你……是不是还在想早上那个事儿?就是……觉得没遵守承诺,心里特别过不去?”
张甯闻言,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她终于抬起眼帘,对上他的视线,眼神里还带着未散尽的复杂情绪,但更多的是一层刻意维持的清冷。她避开了他话语里隐含的、关于他们两人之间承诺的意味,声音平稳地、甚至带着点疏离地否认道:“不是!跟你没半点关系!我只是觉得对不起咱们洛班长,报名又退费,让她白忙了一场。”
这话说得,典型的“死鸭子嘴硬”。明明之前自我声讨时连“故意放你鸽子”都说了,这会儿却又把责任全推到给班长添麻烦上。
彦宸看着她这副故作镇定的模样,心里暗自好笑,却也没戳穿。他太了解她了,这种时候,越逼她承认,她反而缩得越紧。他了然地点点头,顺着她的话往下说,脸上依旧是那副安抚性的笑容,语气也变得轻松起来:“行行行,就算是为了洛班长。不过,你可别多想啊!我绝对、绝对没有要翻旧账或者指责你的意思,不管是关于谁的,这事儿已经翻篇了,OK?我现在提起这个,纯粹是……”
他一边说着,一边像是随手从桌上的零食堆里抓起了一小把傻子瓜子,然后带着点儿贱兮兮的、试探的意味,将那一小撮瓜子,不偏不倚地放在了她放在书桌面的手边。
张甯的注意力还在他的话上,或是仍在平复心绪,并未理会他这突如其来的小动作。
彦宸见状,嘴角那抹惯有的、带点痞气的笑容更深了些,继续他的话:“……纯粹是,我突然对你(或者说,像你这样的人)一直坚持的那个……‘言必信,行必果’的信条,产生了一点点……嗯……不同的想法。就是纯粹的观点探讨,跟你今天这事儿本身没关系,绝对不影响咱俩的‘革命友谊’。”
说话间,他伸出食指,像个无聊的小孩,轻轻地、一颗一颗地,将那几粒饱满的瓜子,拨到了她微蜷的手指尖旁,几乎要碰到她的皮肤。
张甯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她当然明白他这幼稚的小动作是什么意思——无非是想用这种方式,冲淡可能到来的严肃讨论带来的压迫感,让她放松一点,别那么紧绷。这家伙……总是这样。心底深处,某个被刚才的温情和此刻的幼稚轻轻触碰到的角落,不由自主地漾开一个绝不愿意表露出的笑容。
他还在继续说着,特意加重了“纯粹”、“探讨”、“没关系”这几个词,像是在给她打预防针,又像是在确认她此刻的状态是否适合进行一场稍微深入的对话。他看着她,眼神里带着询问:“就……挺好奇的,想跟你聊聊。怎么样,宁哥?有没有兴趣……听听我的‘歪理邪说’?就当……给咱们这‘教室秋游’,加点哲学思辨的环节?”
他话说得轻松,甚至带点自嘲,但那双眼睛却很认真,仿佛真的只是想进行一场思想的碰撞。张甯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熟悉的好奇与探究的光芒,感受着指尖旁那几粒瓜子若有似无的存在感(莫名其妙地她竟然真的有点分心,想用拳头猛地砸一下他那贱贱地拨弄瓜子的手指),又想起他之前那些异于常人的观点和看问题的角度……心头那点因为理亏而被“拿捏”的不自在,渐渐被一种更强烈的、对未知思想的好奇所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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