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同被施了某种缓慢咒语,拖着沉重的脚步,终于挪到了周四。
对张甯而言,这几天过得比以往任何一个备考周期都要漫长而煎熬。自从周一在彦宸那软硬兼施、近乎无赖的攻势下,被迫吐出那句“二十块钱,拿来”之后,她的内心就从未真正平静过。那二十块钱,被彦宸以一种近乎献宝的、带着傻气的兴奋塞进她手里时,沉甸甸的,仿佛不是两张纸币,而是两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指尖发麻,心头发慌。
这几天,她总是刻意避开彦宸的目光,尽管他们是同桌,这几乎不可能做到。她把头埋得更低,假装沉浸在书本和习题里,但眼角的余光总能捕捉到他投来的、带着期待和……监督意味的视线。那视线像一根无形的绳索,牢牢地系在她身上,提醒着她那个尚未完成的、“屈辱”的承诺。
“天使”和“恶魔”的交战并未因那天的“妥协”而停止,反而以一种更隐秘、更磨人的方式在她心底反复上演。天使哀叹着原则的失守,提醒她这种被胁迫的参与毫无意义;而恶魔则用对彦宸那份难以言说的复杂情感,以及对“喘口气”的隐秘渴望,不断为她的行为辩护,让她在自我谴责和自我开解之间反复横跳,疲惫不堪。
终于,周四的课间铃声响起。这是报名缴费的倒数第二天。
彦宸几乎是在铃声落下的瞬间,就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你懂的”暗示:“宁哥,今天……差不多该去了吧?”
张甯的心脏猛地一跳,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她没有抬头,只是从喉咙里挤出一个模糊的音节,算是回应。她知道,躲不过去了。再拖下去,不仅彦宸会用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方式“提醒”她,连她自己也要被这悬而未决的折磨逼疯了。
教室里依旧喧闹,同学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天、打闹,或者抓紧时间补作业、对答案。班长洛雨婷正坐在她的座位上,面前摊开着那个秋游报名登记本,旁边放着一个用来收钱的小铁盒。有几个同学正围在她桌前,嘻嘻哈哈地说着什么,递上钱,看着洛雨婷在名字后面打上勾,然后拿回收据。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正常,那么理所当然。
除了她,张甯。
她感觉自己像一个即将走上刑场的囚犯,每一步都重逾千斤。又或者,更像一个要去完成某种见不得光的交易的……小偷。对,就是小偷。她要去“偷”一次不属于她的快乐,用一种让她感到羞耻的方式。
她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试图平复那擂鼓般的心跳。放在桌下的手,紧紧攥着那两张被汗水浸得有些潮湿的十元纸币。那是彦宸给她的钱,她甚至没敢仔细看上面的图案和编号,仿佛多看一眼都是罪过。
“去吧。”彦宸的声音再次在她耳边响起,这次带着明显的鼓励,“我在后面看着你呢。”
这句“看着你”,非但没有给她带来任何安慰,反而像是在她背上加了一道无形的枷锁,让她更加紧张,手心里的汗冒得更厉害了。
她终于站起身,动作僵硬得像个提线木偶。她低着头,目光死死盯着地面,仿佛地板上有什么重要的物理公式需要她研究。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的声音,咚咚咚,震得耳膜嗡嗡作响。周围同学的喧闹声仿佛隔了一层厚厚的玻璃,变得模糊而遥远。她甚至能感觉到背后那道灼热的视线,属于彦宸,如影随形。
从她的座位到洛雨婷的座位,不过短短几米,此刻却漫长得如同穿越撒哈拉沙漠。她的腿有些发软,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虚浮无力。她甚至不敢抬头去看其他同学的表情,生怕捕捉到任何一丝好奇、惊讶或者……嘲笑。尽管她知道,大概率没人会特别关注她这个常年游离在集体活动之外的“怪人”。但她的自尊心和敏感,却将这种可能性无限放大,让她如芒在背。
终于,她挪到了洛雨婷的桌前。那几个报名的同学已经散去,洛雨婷正低头整理着登记本,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脸上立刻绽放出她那标志性的、甜美无害的笑容:“张甯同学?你也来报名秋游吗?太好了!”
洛雨婷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真诚的欢迎。若是平时,张甯或许会因为这份友善而稍微放松一些。但此刻,这笑容和话语却像探照灯一样打在她身上,让她无所遁形,只想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声音。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在发烫,血液“轰”地一下全都涌到了头顶。
“嗯……报、报名……”她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破碎的音节,声音细若蚊蚋,连她自己都差点听不见。
洛雨婷脸上的笑容依旧灿烂,似乎并未察觉她的异常,或者说,她很擅长用这种热情来化解尴尬。她拿起笔,熟练地在登记本上找到张甯的名字:“好的,张甯……我记得你以前好像都不参加的,这次能来真是太棒了!大家一起出去玩才热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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