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馆的木质门槛被岁月磨得发亮,每道沟壑都藏着数不清的故事。
第三次打烊的铜铃发出细碎响声,在寂静空间里回荡,像是在诉说一天喧嚣终于落幕。
檀木茶桌的纹路里嵌着经年累月的茶渍,深浅不一,像一幅褪色的古老地图,记录着过往茶客们的悲欢。
慕容宇独自一人坐在角落,指尖缓缓划过紫砂壶冰凉的壶身,细腻触感顺着指尖蔓延。
碧螺春在瓷杯中缓缓舒展,沉成暗绿色的絮状——那颜色,竟与父亲囚服上洗不掉的霉斑如出一辙。
他盯着杯底蜷曲的茶叶,思绪不由自主飘向那间冰冷的探视室。
记忆里,父亲隔着三层防弹玻璃,面容模糊却透着坚毅。说话时呼出的白雾在玻璃上凝成水珠,蜿蜒而下,像极了这些年父亲没落下的泪。
“线人失联,要么是暴露,要么是叛变——就像当年给我递消息的人,最后把我送进了监狱。
”父亲的每一个字都带着铁锈味,沉重而压抑,眼中的失望与不甘,至今仍深深烙印在慕容宇心底。
那时父亲头发已花白,曾经挺拔的身姿也有些佝偻,防弹玻璃不仅隔开了他们的身体,更隔开了父亲对自由的渴望和对真相的执着。
“别咬指甲。”欧阳然突然伸手拍开他的手,银灰色耳钉在茶馆昏暗灯光下泛着冷光。
少年把重新沏好的热茶推过来,蒸汽模糊了他眼角的红痕——那是今早拆纱布时不小心蹭到的,还露着点粉色嫩肉。
“鸽子在道上混了十年,没那么容易栽。”他说话时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两颗小虎牙,像只狡黠的狐狸,莫名让人安心。
慕容宇没接茶杯,指节在桌面敲出三短两长的节奏。
这是警校情报课教的紧急暗号,当年父亲在加密邮件里用过同样频率。
他看着欧阳然手腕上松垮的绷带,纱布边缘还沾着点褐色血渍,突然想起昨天在医院,这家伙咬着牙说“小伤”时,后槽牙咬出的白痕。
那时阳光透过窗户照在欧阳然脸上,他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投下淡淡阴影,倔强得让人心疼。
青瓷杯壁蒸腾的热气在慕容宇掌心烙下刺痒的灼痛,杯身暗纹硌得虎口发麻。
当少年苍白的手指第三次试图触碰杯柄时,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扣住对方腕骨。
医用纱布缠绕的指尖渗出浅淡血痕,潮湿绷带下隐约可见伤口轮廓,可少年却用指节发白的力道强行绷直手,装作无事发生。
微凉皮肤下,跳动的脉搏像困在牢笼里的幼雀,挣扎着撞向桎梏。
慕容宇的拇指无意识摩挲过少年腕间凸起的骨节,感受到对方想抽离却又克制的力道
——那是种既倔强又脆弱的矛盾,像暴雨中固执挺立的野蔷薇,刺是唯一的铠甲。
“你的手......”话音未落,他的目光已顺着纱布边缘游移到少年微微蜷缩的手指。
指甲缝里还沾着干涸的泥垢,显然是仓促处理伤口时留下的,而本该养伤的右手,此刻正死死攥着椅把,指节泛出骇人的青白。
“早好了。”
欧阳然抽回手时带翻了茶盏,琥珀色茶水在桌面上漫开,漫过两人交叠的影子。
他突然笑出声,用没受伤的手揉了揉慕容宇的头发,指腹蹭过发旋时带着点痒意,“再皱眉就成老头了,到时候可没人跟你组队。”
他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干净,还带着淡淡薄荷味,触碰到头发的瞬间,像有电流划过,让慕容宇心跳漏了一拍。
这话让慕容宇耳尖发烫。他想起上次模拟考核,两人因战术分歧吵了一架,结果被教官罚跑十公里。
跑到最后,欧阳然把半瓶水塞进他手里,自己却晕了过去。后来才知道,这家伙为了帮他查资料,熬了两个通宵。
那天在医务室,看着欧阳然苍白的脸,慕容宇心里又气又急,嘴上骂着“笨蛋”,心里却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茶馆挂钟的指针卡在十一点十七分,第三次停摆。慕容宇突然站起来,椅腿在地面刮出刺耳声响。
“不能再等了。”他拽过椅背上的外套,战术腰带里的手铐硌得腰侧生疼,“去鸽子的老窝看看。”
往日的冷静自持被焦急取代,只有他自己知道,心里有多怕鸽子出事。
欧阳然的手机就在这时震动起来,屏幕亮起的光映出他骤然收紧的瞳孔。
匿名短信像条毒蛇趴在黑色背景上:“鸽子在城西屠宰场,带五十万赎人,别报警。”
“是陷阱。”
两人异口同声,对视的瞬间,慕容宇看见对方眼底的自己——眉头紧锁,嘴唇抿成直线,可那双总带笑的眼睛里,藏着和自己一样的坚定。
无需多言,彼此的心意已在空气中悄然传递。
摩托车引擎在空荡街道上轰鸣,像头焦躁的野兽。
欧阳然坐在后座,没受伤的手环住慕容宇的腰,下巴抵在他肩窝。风灌进头盔缝隙,带着深秋的凉意,却吹不散少年发间的薄荷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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