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昌元年的夏末秋初,帝国的心脏在焦灼中沉重地跳动。距离预想中的秋收和随之可能而来的风暴,只剩下一个多月的窗口期。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张力,从西北的黄土高坡到东北的海疆前线,再到紫禁城的深宫大殿,每一个人都能感受到那山雨欲来的压抑。
朱由校的队伍离开了延安府地界,继续向西,朝着旱情更为酷烈的榆林卫宁夏卫行进。黄土高原的沟壑纵横仿佛没有尽头,烈日依旧毒辣,但有了新式水车在几个关键节点成功出水的鼓舞,队伍士气颇为高昂。在徐光启和朱恭枵的坐镇之下,山陕地区的嘉禾得到大面积种植,流民在半赈半役的措施下得到了妥善安置,新政的根也逐渐扎进了这片黄土地上。
朱由校不仅仅为这些地区尽可能地解决水源问题,还要代师巡查嘉禾种植,长势,流民安置,新政落实等问题。李自成作为向导和护卫,表现出了远超其年龄的可靠。他熟悉每一道梁、每一条沟,每一条河,能迅速找到水源地,哪怕已近乎干涸,能敏锐地察觉天气变化和潜在的危险,他那套源自底层生存智慧的“游击”战术,几次帮助队伍避开了小股流匪的骚扰。
这日,队伍行至安塞县境内一处几乎荒废的村落,正准备歇脚扎营,却听见村落另一头传来激烈的争吵声和哭喊声。
只见十几个手持棍棒、面色凶悍的家丁模样的人,正围着几户破败的窑洞,厉声呵斥着,要强行驱赶里面面黄肌瘦的百姓,似乎是要抢占这片靠近干涸河床、相对平整的土地。一个为首的管家模样的人叫嚣着:“这块地王老爷看上了!识相的快滚!不然打断你们的狗腿!”
被驱赶的百姓跪地苦苦哀求,言说离了这里无处可去只能饿死。
朱由校眉头紧锁,他虽隐藏身份,但身为皇子,见此欺压百姓之事,血气瞬间上涌。他正要上前理论,身旁的李自成却低声道:“朱大人,这等恶奴,讲道理是没用的。看我的。”
说完,李自成并不直接冲上去,而是迅速绕到侧面一处高地上,掏出怀里一个简陋却声音尖锐的哨子,用力吹响!同时对着下面大喊:“县衙的差爷来了!快跑啊!”
那帮恶奴本就心虚,骤然听到哨声和喊声,又看到高地上确实有人,顿时一阵慌乱。那管家色厉内荏地朝高地方向望了望,骂骂咧咧了几句,似乎怕真是官府来人,终究不敢久留,带着人悻悻而去。
危机解除,被救的百姓连连叩谢。这时,从旁边一个窑洞里,钻出一个少年,年纪与朱由校、李自成相仿,身材壮实,一头乱发,脸上还带着几分桀骜不驯之气,手里甚至还拎着半块砖头,显然刚才也准备拼命。他看着李自成,咧嘴一笑,露出白牙:“嘿!你这穷酸驿卒,脑瓜子还挺好使!谢了!”
李自成跳下来,也笑了:“你也不赖,没吓得尿裤子。我叫李自成,米脂驿站的。这位是京里来的工部朱大人,是来帮咱们抗旱的。”
那乱发少年好奇地打量了一下衣着普通却气度不凡的朱由校,随意地拱了拱手:“俺叫张献忠,延安卫柳树涧堡的军户子弟!俺爹吃空饷被打死了,俺就在这附近混口饭吃。”他言语间带着对官府的天然不满和叛逆。
朱由校并不在意他的失礼,反而对他那股混不吝的劲头和军户出身感了些兴趣。他让随从拿出些干粮分给灾民,也给了张献忠一份。张献忠也不客气,接过来大口就啃。
交谈中,朱由校得知此地缺水极其严重,百姓几乎活不下去,便提出可否在此处尝试打深井。张献忠一听,眼睛一亮,拍着胸脯说这片地他熟,哪里可能有水他都知道,愿意帮忙。
于是,队伍暂时留了下来。朱由校指挥工匠搭建钻井设备,李自成负责组织协调人手和警戒,张献忠则凭着对地形的惊人直觉和一股子蛮力,成了钻井的主力。三个少年,身份背景迥异,却在这艰苦的劳动中迅速熟络起来。
数日后,当清冽的井水终于从深处涌出,欢呼声响彻荒村时,三个少年互相看着对方泥泞却兴奋的脸庞,都笑了起来。朱由校将维护水井的任务交给了村民,并留下了图纸。
相处几日,朱由校愈发觉得李、张二人虽出身卑微,却各有天赋,并非池中之物。他心中起了爱才之念。这日,他让张献忠带路,去看看他们军户所在的边堡,了解一下真正的边塞情况。
张献忠自然乐意,带着朱由校和李自成来到一处废弃的墩台。指着远处隐约可见的柳树涧堡,张献忠的话匣子就打开了,语气里带着不满和炫耀:“朱大哥,你看那边,就我们那破堡子!说是军堡,鸟用没有!几门老掉牙的破炮,摆在那儿吓唬兔子呢!射程近得可怜,装药慢得要死,还动不动就炸膛!上次演练,差点没把总爷的胡子给燎了!俺爹当年就说,朝廷发的这些家伙什,中看不中用,真鞑子来了,还得靠刀片子拼命!”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