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西暖阁的烛火燃了一夜,当晨曦透过窗棂,在冰冷的金砖上投下第一道光斑时,朱常洛眼中虽布满血丝,却再无昨日的狂躁与迷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近乎狩猎者的专注。孙传庭融合了范仲淹武魂后的那份沉静与智慧,如同定海神针,稳住了帝王翻腾的心海。
“陛下,”孙传庭的声音带着彻夜未眠的沙哑,却异常清晰,“当务之急,首在辽东!党争之火,绝不可任其蔓延至边镇!熊廷弼下狱,朱纯臣叛逃,边将人心浮动,建奴虎视眈眈。此刻若朝中攻讦再波及边关,无异于自毁长城!”
“卿意如何?”朱常洛的手指划过辽东舆图,目光落在广宁、辽阳、山海关几个关键节点上。
“其一,明诏安抚,陛下亲笔。”孙传庭道,“以八百里加急密谕袁崇焕、满桂、赵率教等血战之将:熊案乃中枢之责,非尔等边臣之过。朱逆叛国,罪不容诛,然其昔日提携之恩,乃私谊,非公义!尔等浴血守土之功,朕与天下共鉴!辽东安危,系于尔等一身,望不负朕托,不负黎民!凡有再敢以‘朱逆同党’、‘熊案牵连’攻讦边将、动摇军心者,无论何人,立斩不赦!此旨,可明发诸边镇,亦可由骆指挥使密遣心腹,亲口传达陛下倚重之意。” 他强调“亲口传达”,意在让将领感受到皇帝超越奏疏的信任。
“其二,以勋贵制衡勋贵,以宗室新锐吸引目光。”孙传庭指向舆图上代表山海关的位置。“成国公叛逃,勋贵集团人心惶惶,更易被挑拨。陛下可选一忠勇可用、且与朱纯臣素有旧怨或理念不合之勋贵,急赴山海关坐镇监军,名义上‘代朕抚慰将士,协理关防’,实则为边将撑腰,震慑宵小。人选…臣观抚宁侯朱国弼,其父曾与朱纯臣争功结怨,其人勇略稍逊但忠谨可用,且其封地在北直隶,根基较浅,便于掌控。”
朱常洛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
“至于宗室,”孙传庭目光转向另一份名册,“开封周藩世子朱恭枵,年富力强,素有贤名,尤重实务,与福王之流迥异。其父周王虽在,然世子已渐主事。陛下可急召其入京‘襄理宗室事务,咨询农桑新政’,待其抵京,则委以‘巡视京营、协理军需转运’之虚衔。其贤名,可稍缓宗室因新政与福王暴毙引发的恐慌;其入京履职,本身便是陛下对宗室‘量才录用’新政的活招牌。更可…在必要时,令其参与朝议。”
朱常洛眼中精光一闪:“世子参与朝议?祖制…”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孙传庭坦然道,“世子身份贵重,非任何一党。其发言,无论支持新政,或就事论事批评某些过激攻讦,其分量远非寻常朝臣可比。此乃一石二鸟:既示陛下对宗室之信任与新政之决心,又可借其口,说出陛下不便直接言明之语,吸引部分火力,保护真正核心如杨涟、徐光启等。且世子年轻,锐意进取,其心可用。”
“朱恭枵…朕亦闻其名,确为宗室中难得之才。”朱常洛点头,“传旨,六百里加急,召周王世子朱恭枵即刻入京觐见!”
“其三,遏制言路滥觞,剪除东林羽翼,分化诸党。”孙传庭语气转冷,“东林势大,根在言路,尤以都察院、六科给事中为爪牙,动辄以‘风闻奏事’掀起滔天巨浪,裹挟清议,党同伐异!此特权,当削之!”
“如何削?”朱常洛深知此乃重中之重,亦是险棋。
“明发上谕:自即日起,凡御史、给事中弹劾大臣,需明列人证、物证,或至少有三名以上非其同乡、同科、同党之官员联署作保,方可立案核查!严禁仅凭‘风闻’、‘或云’便肆意攻讦!违者,轻则罚俸降职,重则夺官流放!此令,专为刹住捕风捉影、构陷成风之恶习!”孙传庭顿了顿,“此令一出,东林倚仗的言路利器顿失锋芒,其内部必有激烈反弹。陛下需…”
“朕需给其他党派一点甜头,让他们去撕咬东林,转移视线。”朱常洛接口,嘴角泛起一丝冷酷的笑意,“浙党不是一直盯着吏部考功司那个肥缺吗?告诉方从哲,朕准他推荐的工科给事中王绍徽调任考功司员外郎,但告诉他,朕要看到实效!楚党不是抱怨漕运总督偏袒南直隶吗?传旨申饬漕督,并暗示楚党,若能在近期清丈湖广田亩上配合得力,漕督之位…亦可商榷。还有齐党,他们不是眼红徐光启格物院的拨款吗?拨一笔款子,在齐党根基深厚的山东设立一个‘劝农格物分所’,让齐党推举的人去管,名义上隶属徐光启,实则…哼。”
“陛下圣明!”孙传庭深深一揖,“此乃驱虎吞狼,令诸党为争夺陛下抛出之饵而互相撕咬,无暇他顾。同时,陛下需明示对杨涟、徐光启等之信重。可令杨涟全权负责整肃辽东情报网络,甄别建奴细作与动摇将领,授予临机专断之权,奏报直呈御前,绕过兵部与都察院!对徐光启,则公开褒奖其红薯育种初成、新式火铳定型之功,赐金帛,荫其子,并下旨:凡格物院所请钱粮物料,户部、工部需优先拨付,不得以任何理由拖延克扣!违者,主事官员即刻罢免!以此向天下表明,实干者受赏,为国做事者受庇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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