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昌五年的盛夏,烈日灼烤着大明帝国的每一寸土地,也灼烤着在革新之路上艰难前行的君臣人心。旧势力的反扑、新政执行中的变形、以及来自外部环境的压力,如同潜藏的暗礁,接连浮出水面,考验着帝国巨轮的坚固与舵手的智慧。
户部清饷司内,气氛比窗外的盛夏更加闷热。孙传庭面前堆叠的不再仅仅是账册,还有几封来自不同边镇的、措辞或含蓄或激烈的信件。内容大同小异,无非是诉苦“核饷实兵”导致军心浮动,请求朝廷体恤边镇实际情况,暂缓或变通执行。
“大人,”一位户部郎中心有余悸地呈上一份密报,“宣府镇副总兵王威,昨日纵兵闹饷,虽被弹压,但影响极坏。据查,此人……与京中武清侯旧部往来密切。”
孙传庭面无表情地接过密报,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知道,这是反扑。熊廷弼在辽东的雷霆手段震慑了一部分人,但也让另一部分人狗急跳墙。他们不敢直接对抗皇帝和经略,便选择在相对薄弱的环节制造事端,试图迫使新政后退。
他没有立刻发作,而是对那郎中说:“将所有类似信件、事件,按边镇、涉事人员、诉求、背后可能关联,分类整理,绘制成图。同时,将‘昭信股票’二期资金中,已拨付各镇的明细,与历年同期饷银拨付额度、以及此次核减的空额数量,并列制表。”
他要的不是一时意气用事,而是要用更精准的数据和更清晰的利害关系图,来武装自己,也为皇帝接下来的决策提供最坚实的依据。清饷司的刀锋,不仅要能砍向贪腐,更要能精准地剖开利益交织的迷网,找到最关键的那个线头。这无声的算盘与图表背后,是比战场更加凶险的博弈。
紫禁城,会同馆(接待藩属使臣的馆驿)。朝鲜国王李倧派遣的谢恩使团正驻跸于此。使团正使,一位年高德劭的朝鲜宗室,正恭敬地跪接大明皇帝朱常洛的赏赐——无非是些绸缎、瓷器等物。
然而,在例行的叩谢天恩、呈递国书,内容极尽恭顺,重申事大之诚。之后,这位老成持重的正使,却以一种看似不经意的口吻,向负责接待的礼部官员提道:“下国小邦,僻处海隅,近来闻听天朝刊行《天工开物》奇书,包罗万象,泽被苍生。小邦君臣仰慕不已,不知……能否恳请陛下天恩,赐予一套,俾使下国士子得以瞻仰学习,沐浴王化?”
礼部官员不敢怠慢,立刻将此事禀报上去。消息传到朱常洛耳中,他正在与王安议事。皇帝闻言,嘴角泛起一丝冷峭的笑意:“哦?朝鲜使臣想要《天工开物》?他们倒是消息灵通,眼光也‘准’。”
王安低声道:“皇爷,此书虽非**,然其中涉及军械、营造、矿冶等诸多技艺,流于外藩,是否……”
朱常洛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给他们。不仅要给,还要挑装帧最精美的一套,由礼部正使当着使团的面,郑重赐下。”
王安一愣,不明所以。
朱常洛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湛蓝的天空,缓缓道:“他们既然开口要了,朕若不给,反倒显得我天朝小气,心中有鬼。大大方方地给,正是要告诉他们,也告诉天下人:我大明之强,在于胸襟,在于自信!书,可以给你看,但其中的精髓,你看不看得懂,学不学得会,造不造得出,那就是另一回事了。这,才是真正的天朝气度!”
他顿了顿,语气转沉:“不过,王伴伴,东厂在朝鲜的人,要动一动了。重点查探,使团回国后,这套书会落到谁手里,会被如何研读,又会引发何等议论。朕倒要看看,这恭顺的表象之下,究竟藏着几分真心,几分算计。”
一次看似寻常的赐书,被朱常洛赋予了更深层的政治意味。这既是怀柔,也是敲打,更是一次主动的试探。帝国的外交手腕,在悄然变得更加灵活和富有层次。
四川,夔州府(今重庆一带)。长江与嘉陵江交汇之处,航运繁忙。以往,这里的大小码头、货栈,多被本地几家豪商联合把控,运价、仓储费皆由其定,过往商旅苦不堪言。
这一日,江边赫然出现了一座新建的、规模宏大的“官营货栈”和“皇商司航运码头”。皇商司打出旗号:仓储费用比私栈低三成,并提供标准化的货物看管、装卸服务;同时,组织部分官船和招募的可靠民船,开辟定期航班,运价透明,安全更有保障。
此举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本地豪商联盟先是试图以压价竞争,但皇商司资本雄厚,背后更有朝廷信用支撑,根本不惧。接着,便有地痞流氓开始到官栈码头滋事,甚至发生了小规模的纵火未遂事件。
消息传回成都总兵府,秦良玉震怒。她没有直接派兵镇压,而是下令按察使司和当地驻军,以“缉捕盗匪、维护商路”为名,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的清剿行动,将那几个豪商拳养的恶势力连根拔起,为首者当场格杀,悬首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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