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杰主持省医工作后,没有急于烧什么“三把火”,而是带着几个核心人员,扎进了堆积如山的报表和数据里。
他重点盯着的,就是药品和耗材采购这一块。
几天下来,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触目惊心。
省医每年的药品支出占比高达百分之四十五,耗材支出占百分之二十,两者加起来,像两条巨大的吸血虫,趴在医院这本就不算丰腴的躯体上。
更让人心惊的是,一些常用药、基础耗材的采购价,竟然比周边一些地市级医院还要高,更不用说和实行了集中带量采购的省份相比。
“看看这个,”林杰把一份对比分析报告扔在办公桌上,对着面前的王鑫、陈明和刘倩说道,“同一厂家、同一规格的头孢曲松钠,我们的进价比南边的江州市一院高了整整百分之八。一种药高一点,几百上千种药加起来,一年就是几千万的额外支出!这些钱,最后都转嫁到了患者头上,或者变成了医院的沉重负担!”
王鑫拿起报告扫了一眼,骂道:“妈的,这哪里是采购,这分明是送钱!李忠民、孙福生这帮王八蛋,到底捞了多少!”
陈明推了推眼镜,语气凝重:“林院,问题确实很大。但这里面水太深了。牵涉到的不只是医院内部,还有大大小小的医药代表、代理商,甚至一些……有背景的掮客。我们之前查设备采购,已经触动了不少人的利益,现在动药品耗材,等于是要砸掉更多人的饭碗。阻力会空前巨大。”
刘倩补充道:“而且,我们刚刚稳定下来,很多科室主任、医生,已经习惯了现有的药品使用和利益分配模式,突然改变,可能会引起内部的抵触情绪。”
林杰何尝不知道这些。
他走到窗前,看着楼下药房前排起的长队,那些患者和家属脸上,写着焦虑,也写着对医疗费用的担忧。
“正是因为难,才更要动。”林杰转过身“医院的本质是治病救人,不是某些人捞钱的工具。患者看不起病,用不起药,就是我们最大的失职!这个脓包,迟早要挤!”
他回到办公桌前,手指敲着那份报告:“我们不能蛮干,要讲究策略。分两步走。”
“第一步,内部整顿,推行药品耗材‘零加成’销售。”林杰解释道,“按照国家早就提倡的政策,医院多少钱进的药,就多少钱卖给患者,彻底切断医院在药品上的逐利动机。这一块,损失的是医院的账面收入,但赢得的是民心,也能倒逼我们挤压采购环节的水分。”
王鑫眼睛一亮:“这个好!老百姓肯定拍手叫好!可……医院的收入肯定会下降,财政补贴又不足,那么多医护人员的工资奖金……”
“所以需要第二步,”林杰接过话,“对外联合,开展集中带量采购。我们一家医院去跟药企谈,话语权不够。如果我们能联合市一院、医学院附属医院等几家省内大医院,组成采购联盟,以未来的采购量作为筹码,直接和药企,甚至是药厂谈判,逼他们给出最低的出厂价!”
陈明若有所思:“集中采购确实能大幅压低价格。但这样一来,就等于彻底得罪了现有的所有代理商和医药代表,断了他们的财路。他们肯定会疯狂反扑。”
“我知道。”林杰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得罪人是必然的。但这件事,于公于私,都必须做。于公,是为了减轻患者负担,节约医保资金,让医院回归公益属性。于私,这也是我们肃清李忠民、孙福生流毒,建立新秩序,真正掌控医院的关键一战!不把采购权牢牢抓在手里,不把价格打下来,我们永远会被那些利益集团掐着脖子!”
他看向三人:“王鑫,你负责摸清我们医院用量最大的前五十种药品和前三十种耗材的具体情况,包括现有供应商、价格、以及可能的替代厂家。”
“陈明,你负责研究国家集采政策和外地成功经验,草拟我们联合采购的方案和规则。”
“刘倩,你利用你的渠道,私下接触一些信誉较好、有实力的大型药厂代表,探探他们的口风,但要绝对保密。”
“记住,”林杰强调,“在方案成熟、联盟形成之前,绝对不能走漏风声!”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林杰和他的团队在高度保密的状态下,紧锣密鼓地推进着这项被内部称为“降药价”的计划。
与此同时,他也在医院内部进行着铺垫。
在一次院周例会上,林杰首次公开提出了要“逐步降低药品耗材虚高价格,切实减轻患者负担”的想法。
话一出口,会场气氛顿时变得微妙起来。
药剂科主任,一个头发梳得油光水滑、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第一个表示了“担忧”:“林院长,您的想法是好的。但是,药品采购牵扯面广,关系到临床用药的连续性和稳定性。而且,一些独家药品或者特殊药品,价格确实很难谈下来。贸然动作,万一引起断供,影响患者治疗,这个责任可就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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