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宁有生以来还是头一次见这许多芸芸众生聚在一起,挨挨挤挤各说各话,无数念头随起随灭,比当初在成京城闲逛时更热闹十几倍。
相对于仙山空寂、小院独居来,此情此景无疑多了无限红尘人味,少了许多幽静意趣,路宁不禁细细体味此中情绪,借以磨砺心境。
他带着二童混迹在人群之中,在山门之外悠然旁观,丝毫不见着急,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见齐王等的碧油小车从远处行来。
等到了大觉寺近前,因着行人实在太多,饶是王爷公主之尊,未表明身份时车驾也再前进不得了。
这三人便带着几个侍卫使女跳下车,分开众人亲移玉步而行,老远就见着路宁带着两个童子站在山门之下,来来往往的人那么多,却极少挤挨到路宁衣袖,就那么蹊跷地在他身边空出一小片地方来,众人也觉不出奇怪来。
沁阳公主远远瞧见路宁在山门下等候,不免一拉齐王的袖子道:“王叔,这位院主可是会飞天遁地?我方才让车夫快马加鞭而来,居然也会被他赶在头里。”
齐王嘿嘿一乐,“院主神通岂止于此?他手下那两个童子都会飞哩!”
沁阳公主与杜云蘅对视一眼,两个女孩儿都觉得心中甚是痒痒,宛如有狸奴爪子在里面挠动一般,恨不能亲眼见着这般稀罕事情。
齐王见四周百姓实在太多,于是捻须道:“休要再耽误时辰了,院主想必已经在此等候我们多时,今日大觉寺如此多人,我们还是快些会合院主入内才是。”
三人带着侍卫使女等上前会合了路宁,齐王便令手下人去找五城兵马司的头头以及大觉寺的和尚,一番安排之下,轻松绕过山门,从大觉寺一处偏僻的小门入内,径往大殿之后一处浮屠宝塔而去。
原来两派僧侣约定斗法之处乃是大觉寺大殿外的广场,彼处早就被无数信众和瞧热闹的百姓占据,虽有兵丁把守,但齐王身份尊贵,公主郡主又是女流,怎好在人堆里挤着?
还是那大觉寺派来迎接齐王的和尚乖巧,干脆领着这一干贵人去了后院的多宝塔。
这塔有三十三重之高,内中供奉本寺历代高僧舍利,除了有法事之外,便是本寺僧人等闲都不让进。
今日也就是齐王驾到,那和尚方才大着胆子开了塔门,恭恭敬敬请齐王一行人上去。
等到了塔上,果然就能透过窗棂看见大殿前的广场,不但视野极佳一览无余,而且连广场上人说话都能听见,外面却瞧不清楚塔内之人,端得乃是瞧热闹的上佳所在。
“呀!姐姐你看,好大一头怪兽!”
路宁和齐王还在打量这座多宝塔内的木构与泥金饰件,端详各处供养的佛像、菩萨金身,尚未来得及往外看,便听得杜云蘅轻轻惊呼一声。
原来两个女孩子性子颇急,上得塔来就向外张望,杜云蘅一眼就瞧见广场西边有座高台,约莫七八丈方圆,丈许高下,其上趴着一头棕黄色的怪兽,体型巨大,似虎而无纹,头颈周边满是长鬃,正侧着头沉睡,微微露着血盆大口与雪亮的牙齿。
怪兽身上端坐一个老和尚,一袭黑色僧袍,颌下虬髯堆垒、模样丑怪,手中提着三十三颗数珠,沉甸甸的也不知是什么东西所铸,此刻闭目低首,仿佛也在沉睡一般。
沁阳公主也道:“果然好生狼犺,这是什么猛兽,比画像上的老虎还威猛许多!”
齐王走过来一瞧,也吃了一惊,不过他见识可比两个女孩多多了,“好雄壮的一头狮子!比天子秋狩围场里那些虎豹还大许多,每日里不知要多少血食才喂得饱这般恶兽!”
“那老和尚是谁人,面貌不类中土人士,居然能降服这般异兽,莫非就是要斗法的番僧?”
路宁眼睛微微一眯,仔细打量着,却不是看那狮子,而是瞧狮子背上那老僧。
原来那狮子虽然比寻常狮子老虎都要大许多,看去威猛凶恶,但也只是凡兽而已,最多血脉中略带特异,比寻常狮虎厉害几倍。
路宁连真正修行数百年的妖怪都见过无数,哪里把这小小狮子放在眼里。
但是那老僧就不同了,路宁只是略略观望一二,便觉得识海之中的佛性金莲微微一动,随即生出感应来,察觉到老僧一身佛法修为不凡,若是路宁估量不差,此僧近乎有直心的境界了。
佛道魔妖四家若以元神境界为限,以下都分九境。
佛门讲究众生皆有佛性,故此若要入佛门修行,便有十金刚心要修,一旦觉悟佛性,便直抵十金刚心第一的信心,获得浅薄的佛门法力,有机缘好的,还能觉悟一两门佛门神通,一如道门第一境的引气入体,魔门第一境的魔气灌身一般。
普天之下佛门弟子,便是没有得到法空有三家真解的,多读佛经后往往也有一时智慧萌动、生发妙有,静中参悟信心的,身具粗浅佛力与神通,能够修行佛法。
当年初遇劫王教的路宁,便是在一瞬间觉悟了佛门狮子吼,自此练就佛门法力与神通,只是若不得真解,无论悟性多高,终究不成正果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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