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婆子带来的消息,如同在平静的潭水中投下了一块巨石,涟漪不仅扩散,更激起了深埋水底的淤泥。李地主家那看似随意的“闲聊”,在沈清徽听来,字字都浸透着试探与贪婪。他们不再满足于通过王婆子购买有限的茶叶,而是将目光直接投向了她这个人,以及她手中掌握的核心——制茶之法。
威胁,已从模糊的阴影,化为了清晰可见的轮廓。
小院里陈砺沉默地站在一旁,他能感受到主子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冰冷的、蓄势待发的锐气。那不是恐惧,而是一种猎手察觉到危险逼近时,本能升起的警惕与算计。
“陈砺。”沈清徽忽然开口,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我们的‘低调’,或许已经不足以应对接下来的风浪了。”
陈砺目光一凝:“主子的意思是?”
“李地主家不是林大山。”沈清徽走到院中,仰头看着被老槐树枝叶分割开的天空,目光幽深,“对付林大山那种蠢货,只需亮出尖刺,让他们感到疼,感到怕,便不敢再靠近。但李地主……他们有权有势,有足够的耐心和手段。一味藏拙,在他们眼中,反而成了可欺的象征。”
她转过身,看向陈砺,眼神锐利如刀:“既然藏不住,那便不必再藏。不仅要让他们看到我们的‘刺’,更要让他们看到这‘刺’背后的迷雾,让他们心生忌惮,不敢轻易下嘴。”
“请主子明示。”陈砺沉声道。
“从今日起,你无需再刻意避开村民。”沈清徽缓缓说道,“相反,你要在某些‘恰当’的时机,‘无意’间在人前显露些身手。不必张扬,但要足够令人……印象深刻。”
陈砺瞬间明白了主子的意图。这是要主动展示武力,形成威慑。
“例如?”他需要更具体的指令。
沈清徽略一思索,道:“譬如,村中若有需要力气的重活,你可‘恰好’路过,略施援手。又或者,在后山边缘狩猎时,‘偶然’被村民看到你徒手制服小型野猪,或是箭无虚发的本事。关键在于‘自然’,在于让看到的人,将你的‘不好惹’,口口相传出去。”
她要借村民之口,将陈砺的悍勇形象,牢牢钉在李地主,乃至所有潜在觊觎者的脑海里。一个来历不明、身手不凡、且明显护卫在她身边的退伍老兵,足以让许多宵小之辈掂量掂量动手的代价。
“属下明白。”陈砺点头。这对于他而言,并非难事。如何在“不经意”间展现最大的威慑力,是他在军中就谙熟的技巧。
“此外,”沈清徽踱步到石桌旁,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眼中闪过一丝莫测的光芒,“光有武力威慑还不够。对于李地主这种习惯了权衡利弊的乡绅,还需要一些……超出他们认知范围的东西,来增加他们判断的难度。”
她看向虚空,仿佛在透过它,与王婆子对话:“需要让王婆子,在合适的场合,散播一些关于我的……模糊信息。”
“模糊信息?”陈砺有些不解。
“不错。”沈清徽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不说具体,只营造氛围。譬如,让她在与人闲谈时,‘无意’间感慨,‘招娣这丫头,自从那次大病醒来后,就跟换了个人似的,眼神气度,全然不似寻常村姑,倒像是……见过大世面的。’又或者,当有人问起茶叶时,让她含糊其辞,‘谁知道呢?许是得了什么机缘吧?这丫头口风紧,但瞧着就不简单。’”
她要利用自己穿越而来、与原本林招娣截然不同的言行举止作为基础,主动为其蒙上一层神秘的面纱。“大病醒来”、“换了个人”、“见过大世面”、“机缘”、“不简单”——这些词汇组合在一起,足以引发无数联想。在这个敬畏鬼神、信奉命运的时代,一个“来历不明”、可能背负着某种“隐秘”的女子,远比一个单纯手艺好的孤女,更让人摸不透底细,从而不敢轻举妄动。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让他们去猜,去琢磨。”沈清徽冷然道,“猜得越多,顾虑便越多。我们需要的,就是他们这份顾虑所争取到的时间。”
时间,来让她积累更多的资本,来让陈砺训练出更强的护卫力量,来让她找到更稳固的靠山或渠道。
陈砺看着主子,心中凛然。这一手“未雨绸缪”,并非简单的硬碰硬,而是攻心为上。既要展示獠牙,又要布下迷雾。主子对人心与人性的把握,已然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属下会依计行事。”陈砺郑重应下。
“去吧。”沈清徽挥挥手,“注意分寸,过犹不及。”
从这一天起,白石村关于村尾小院和林招娣的闲言碎语,悄然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先是村东头的老鳏夫家修缮屋顶,需要将一根沉重的梁木架上房顶,几个壮年汉子正费力时,陈砺“恰好”扛着猎物下山路过。他沉默地走上前,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单手便稳稳托住了那根梁木的一端,协助众人轻松将梁木架好。整个过程一言不发,放下梁木后,便径直离开,留下身后一片窃窃私语和敬畏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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