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恶仆逼债,沈东家被迫允诺三日之期”的消息,如同燎原的野火,一夜之间烧遍了整个白石村,甚至比之前所有流言加起来的影响都要迅猛、深刻。
往日里,村民们谈论工坊,语气多是自豪、期盼,或者对工分、新产品的津津乐道。可如今,走在村中的小路上,听到的窃窃私语,看到的交头接耳,无不带着浓浓的忧虑和不安。
“听说了吗?谢家来的人可凶了,就差指着东家的鼻子骂了!”
“三天啊,就给了三天时间,这上哪儿去弄那么多现钱?”
“要是谢公子真把投的钱都抽走,工坊还能开下去吗?咱们的活计会不会……”
“唉,东家一个女子,撑起这么大摊子,不容易啊,这下可难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连带着,工坊内部虽然依旧在运转,但那股蓬勃的干劲似乎也蒙上了一层阴影,员工们工作时沉默了许多,眼神里多了几分闪烁和不确定。
这一切,自然都落在了有心人眼里,并通过各种渠道,汇聚到李家庄园那座日渐阴冷的书房中。
李满仓此刻的心情,与村中惶惶的人心形成了鲜明对比。他感觉自己像是三伏天喝下了一碗冰镇酸梅汤,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舒爽和畅快。连日来的憋闷、屈辱、焦虑,仿佛都随着那个“谢家长随”的登场而烟消云散。
“好!演得好啊!”他甚至在无人时,忍不住抚掌低笑,“逼真!实在是太逼真了!连下人的嚣张跋扈都学得如此到位,谢长渊啊谢长渊,你为了做戏,还真是舍得下本钱,连自家脸面都不要了!”
他此刻已经完全笃定,这就是沈清徽和谢长渊联手做的一个局,目的就是引他出手。但越是如此,他越是得意——他看穿了!他李满仓,还没有老糊涂!他倒要看看,这出戏,他们接下来要怎么唱!
就在他志得意满,准备稳坐钓鱼台,冷眼看对方如何把这出“困境”戏码继续演下去,甚至期待着对方因为他的“不上钩”而气急败坏时,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剧情”发生了。
这日午后,阳光正好,却驱不散村中那股无形的沉闷。李满仓难得有闲情逸致,也是为了亲自感受一下这“胜利在望”的氛围,带着两个长随,慢悠悠地在村里踱步,刻意绕到了离工坊不远的那条主干道上。
他背着手,眯着眼,打量着道路两旁略显萧瑟的田地,部分佃户心思浮动,农活都有些懈怠了,听着耳边隐约传来的关于工坊的担忧议论,心中那份掌控全局的快感几乎要满溢出来。
然而,就在他走到村中那口老水井附近时,一个绝不该在此刻、此地出现的身影,映入了他的眼帘。
是沈清徽。
她只身一人,没有带那个形影不离的护卫陈砺,也没有王婆子或周瑾陪同。
她穿着一身半旧的浅青色衣裙,发髻简单地挽着,只插了一支素银簪子,看上去比平日更多了几分弱质纤纤。
她似乎刚从工坊方向过来,步履不疾不徐,但若细看,便能发现她的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挥之不去的愁绪,连那双向来沉静如水的眼眸,此刻也仿佛失去了些许光彩,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
李满仓的脚步下意识地顿住了。他没想到会在这里“偶遇”沈清徽,更没想到,她会是这样一副状态。
沈清徽也看到了他。她似乎也愣了一下,脚步微滞,那双带着倦意的眸子看向他,眼神复杂,里面似乎有挣扎,有犹豫,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仿佛走投无路般的急切?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周围的村民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纷纷停下脚步或手中的活计,屏息凝神地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势同水火的双方主事人,在工坊“危难”之际,于村中公然相遇了!
就在李满仓以为沈清徽会像往常一样,对他视而不见,或者顶多冷淡地点个头便擦肩而过时,沈清徽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大跌眼镜的举动。
她非但没有避开,反而朝着李满仓的方向,主动迎上前了两步!
这一下,连李满仓都有些措手不及,他身后的两个长随更是瞬间紧张起来,下意识地往前站了站,呈护卫姿态。
沈清徽在距离李满仓五六步远的地方停下,这个距离既不显得过于亲近,又能让对话清晰地被周围竖着耳朵的村民听到。
她微微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抬起眼,目光直直地看向李满仓。那双眼睛里,之前的疲惫依旧,但此刻更添了几分强撑着的镇定,以及一丝被这镇定勉强掩盖的、若有若无的焦虑。
“李老爷。”她开口了,声音不像平日那般清越从容,反而带着一丝轻微的、不易察觉的沙哑和滞涩。
李满仓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甚至带着几分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微微颔首,算是回应,等着看她要唱哪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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