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徽关于“护城河之外风云将起”的警示,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核心团队每个人心中都荡开了涟漪。而对于周瑾而言,这涟漪最终汇聚成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激流,彻底冲刷了他过往某些天真甚至迂腐的认知。
张癞子事件,对他造成的冲击,远比表面上看起来要大。他亲眼见证了,仅仅因为一套严密的、由沈清徽一手设计的保密体系,就让李地主处心积虑的收买变成了一场可笑的闹剧。那个试图窃密的雇工,甚至连“密”是什么都说不清!这比任何空洞的说教都更具说服力。
他回想起自己最初被沈清徽的“格物致知”理念和宏大蓝图所吸引,一心只想着钻研技术,造福乡梓,将精巧的发明视为无国界的智慧结晶。他曾隐隐觉得,沈清徽在保密上如此大动干戈,是否有些……过于谨慎,甚至显得不够光明磊落。
但现在,他明白了。这不是谨慎,这是生存的必需!这不是不够光明,这是在污浊泥潭中保持自身洁净的唯一方法!李地主那双在暗处窥探的眼睛,张癞子怀中那锭肮脏的银子,都无比清晰地告诉他:美好的理想,必须建立在坚不可摧的现实壁垒之上。否则,一切皆是镜花水月。
这种觉悟,让他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责任感与……使命感。作为“林家作坊”的技术总监,守护这些凝聚了智慧与心血的技术,不让其被宵小窃取玷污,是他不可推卸的职责!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周瑾带着几卷新绘制的图纸和几张写满密密麻麻符号的纸张,再次敲响了沈清徽书房的门。他的眼神不再仅仅有技术宅的专注,更增添了一种沉静而坚定的光芒。
“姑娘,”周瑾将图纸在书案上铺开,语气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关于我们的技术保密,瑾近日反复思量,觉得现有体系虽已完备,但仍有可加强之处。尤其是……在应对更极端情况,或是防范内部可能出现更高明窃贼方面。”
沈清徽放下手中的笔,饶有兴致地看向他:“哦?周先生有何高见?”她敏锐地察觉到了周瑾气质上的微妙变化。
周瑾首先指向一张画着复杂齿轮和机括的图纸:“这是我对‘玲珑’蒸馏釜自毁机关的进一步优化。目前的机关,主要在遭受暴力拆卸时触发。但若遇到精通机关之术、能够巧妙避开触发点的人呢?”
他指着图纸上一个不起眼的、连接着细小琉璃管的结构:“我设想增加一种压力感应自毁。在釜体关键的内壁,预设极其脆弱的、内藏特制墨汁与蚀刻药液的琉璃管。一旦釜内压力在非正常操作范围内发生剧烈波动——比如被人试图钻孔探察内部结构——琉璃管便会破裂,墨汁与药液会瞬间污染整个内腔,并腐蚀关键部件,造成不可逆的破坏。同时,压力异常本身也会触发外部警报。”
他抬起头,眼神灼灼:“此乃 ‘玉碎’方案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沈清徽仔细看着那精巧的设计,眼中闪过赞赏:“‘玉碎’……好名字。此计甚妙,可防技术性窥探。周先生请继续。”
受到鼓励,周瑾更加振奋,又摊开另一张纸,上面画着各种奇特的符号和网格:“其次,是关于我们的技术记录。目前核心配方与工艺,仅存于姑娘与我的脑中,以及一些用代号记录的零散笔记。这固然安全,但亦有风险——若遇不测,知识可能失传;若笔记遗失,亦有泄密之虞。”
他指着那些符号:“我参考了一些古密写之术,设计了一套专属密码标记系统。我们可以将关键的技术参数、配方比例,用这套只有我们二人掌握的密码,记录在看似普通的账册或杂物记录之中。比如,”他随手写下一串字符【∮√≌※】,解释道,“在密码本中,这可能代表‘玫瑰精油三滴’。即便账册被窃,在他人眼中,也不过是无意义的涂鸦。”
“此外,”周瑾越说思路越开阔,语气也带上了技术宅特有的兴奋,“对于送入密室的核心原料,我建议采用‘批次暗记’。在封装‘丙七’、‘丁五’的桑皮纸袋内侧,用只有我们才知晓规律的、极细微的针孔或者特殊药水标记,记录下处理的日期、批次甚至是经手人的代号。一旦发现有未经验证的原料流入,或者外部出现疑似仿品,我们可以通过追溯暗记,迅速锁定问题源头!”
他一口气说完,有些紧张地看着沈清徽,等待着她的评判。这些想法,有些近乎偏执,甚至带着点“被害妄想”的色彩,与他以往专注于“创造”的思维模式大相径庭。
沈清徽没有立刻回答,她纤细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在图纸和密码表上流转。书房内一时寂静,只有窗外的风声和远处作坊隐约传来的劳作声。
良久,她抬起头,看向周瑾,唇角微微勾起一抹极淡却真实的弧度。
“周先生,”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你能想到这些,我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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