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徽将“蒸馏器”的构想如同一颗火种投入周瑾的心田,瞬间点燃了一场焚膏继晷、废寝忘食的技术攻坚之战。那间临时工坊,彻底成了周瑾与世隔绝的结界。
“周先生,您这又是没吃晌午饭吧?”王婆子端着热了第三回的饭菜,站在厢房门口,看着里面那个几乎埋在零件和草纸堆里的身影,又是心疼又是无奈。
周瑾闻声,头也没抬,手里正用自制的卡尺小心翼翼地测量着一截铜管的壁厚,声音因专注而有些发飘:“啊?哦……放那儿吧,有劳王婆婆。对了,您上次说的那种韧性更好的软木,可能寻到更大尺寸的?至少要能塞进一寸半的管口……”
王婆子看着他那眼底浓重的青黑和明显消瘦下去的脸颊,忍不住念叨:“我的周先生诶,饭得一口口吃,路得一步步走,您这样熬,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啊!丫头……不是,姑娘说了,让您务必顾惜身体。”
周瑾这才勉强从一堆数据中抽出神,抬起头,脸上却带着一种异样的亢奋红光:“受得住,受得住!王婆婆,您不知道,姑娘指点的这条路,简直是……简直是巧夺天工!只要这密封和冷凝的难关一破,咱们就能制出真正独一无二的宝贝!到时候,看谁还能仿了去!” 他眼中闪烁着近乎偏执的光芒,那是技术宅触及梦想领域时的纯粹狂热。
王婆子见他这般,知道再劝也是无用,只得叹口气,将饭菜放在门口相对干净的小几上:“成,您心里有数就成。软木我再去打听,就是价钱怕是不便宜……”
“无妨!”周瑾立刻接口,目光又黏回了手中的零件上,“姑娘说了,该花的钱绝不能省!只要能成事,投入再多也值得!”
王婆子摇摇头,转身去张罗,心里却对沈清徽更加佩服:能让周瑾这样又倔又独的人拼了命地干活,丫头这驭人的本事,真是绝了。
沈清徽偶尔会悄然出现在工坊门口,并不打扰,只是静静观察。她看到周瑾设计的一种利用杠杆和砝码测试密封材料承压的简易装置,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思路不错。”她轻声开口,打破了室内的沉寂。
周瑾吓了一跳,见是她,连忙起身:“姑娘。”
沈清徽拿起那个小装置看了看:“测试极限压力,确有必要。不过,冷凝之效,核心在于持续且快速地带走热量。你试图增加螺旋圈数以增大面积,想法虽好,但管内气流阻力也会增加,反而可能影响蒸汽通过效率。”
她拿起一块炭笔,在旁边废弃的草纸背面简单画了个示意:“或许,可考虑在冷凝管外设置一个水套,引入活水循环,让冷水持续流动,带走热量的效率或能倍增。”
周瑾如遭雷击,猛地愣在原地,盯着那简单的示意图,瞳孔骤然收缩!下一秒,他几乎是扑到桌前,一把推开之前那复杂无比的竹管设计图,声音因激动而颤抖:“活水!持续带走热量!对啊!我怎么就钻了牛角尖,只想着在管子本身绕圈子!愚钝!愚钝啊!”
他立刻抓起炭笔,在崭新的纸上疯狂演算起来,嘴里噼里啪啦地念叨着水流速度、热交换速率之类的术语,完全沉浸在了新思路带来的风暴中,连沈清徽何时离开都未曾察觉。
资金和物料方面,沈清徽给予了绝对支持。周瑾列出的清单,无论是要尝试多种密封材料(软木、浸油麻绳、某种耐热胶泥),还是不同规格的铜管、薄铁皮,甚至是他突发奇想、价格不菲的少量锡块,沈清徽都让王婆子尽力搜罗,银钱直接从她的小金库支取,眼都不眨。
这种毫无保留的信任,让周瑾感念在心,也化为了更强的动力。他觉得自己的每一个脑细胞都在燃烧,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对成功的渴望。
失败,接踵而至。
“噗——”一声轻微的泄气声,伴随着又一股焦糊味弥漫开来。
又一次密封失败,精心准备的艾草混合物被烤得焦黑,毫无价值。
周瑾面无表情地看着那狼藉的失败品,只是默默拿起炭笔,在记录册上详细写下:第三次麻绳浸油密封测试,加压一炷香后于第三接口处泄漏,疑似麻绳受热收缩不均所致。下一步,尝试软木塞与金属卡箍组合。
角落里堆积的失败品越来越多,空气里的味道也时常在焦糊、药馊之间切换。但周瑾的眼神却越来越亮,那是一种在无数次失败中淬炼出的、愈发坚定的光芒。
他甚至改良了那个杠杆测试装置,使其能更精确地反映不同压力下密封材料的变化。
“这里……受力点还是不对……”他对着一个刚刚崩裂的陶罐接口,手指抚过裂缝,眼神专注得像在鉴赏古董,“若是改用螺纹旋紧,内衬软木,再以鱼鳔胶辅助密封……或可一试……”
他彻底忘记了时间。夜深人静,他厢房的油灯常常是村里最后一盏熄灭的。有时沈清徽起夜,还能看到窗纸上映出的、伏案疾书或对着零件比划的清瘦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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