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审讯室的空气,被强力抽风系统过滤得没有一丝杂质,只剩下属于金属和消毒水的无机气味。这股味道像是手术室的预告,精准、冷漠,剥离掉一切属于活人的气息。
墙壁是沉闷的吸音灰色,能吞噬掉声音,也能吞噬掉希望。
头顶的无影灯将一切都照得纤毫毕现,毫无温度,光线像无数根冰冷的探针,刺入皮肤,试图剖开血肉下的秘密。
沈心怡坐在冰冷的金属审讯椅上,昨夜仓库里那股咸腥的夜风和刺鼻的硝烟味,仿佛凝固成了细小的颗粒,还残留在她的鼻腔深处。
脸上被水泥碎屑划出的那道细长伤口,此刻正传来一阵阵隐秘而执拗的刺痛,像一个不断校准她注意力的闹钟,提醒着昨夜的惨败与惊险。
她的指尖在桌下蜷紧,冰冷的金属边缘硌得指节生疼。她将这股刺痛化为专注,目光重新变得锐利如刀,锁定对面那张毫无表情的脸。
桌子对面,那个在仓库伏击战中被捕的唯一活口,像一尊肌肉虬结的石雕,安静地坐在那里。
他叫什么,没人知道。编号是“俘虏01”。
他身上的伤口经过了军医的简单处理,缝合线粗糙而有效,但那双眼睛,却比任何狰狞的伤口都更令人心悸。
那是一双空洞的眼睛,瞳孔里没有恐惧,没有愤怒,甚至没有身为阶下囚的屈辱。
只有一种燃烧殆尽后的死灰,以及死灰之下,一星顽固到病态的、狂热的火种,在等待着某个指令,随时可以复燃。
审讯已经进行了四十七分钟。
四十七分钟里,沈心怡感觉自己的每一句问话,都砸进了无底的深海,连个回音都没有,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姓名。”沈心怡开口,声音平稳得像一台机器。
男人没有反应。
“年龄。”
依旧没有反应。
“你们的组织叫什么名字?谁是你们的头儿?昨晚的伏击,是谁策划的?”
一连串的问题,换来的只是对方眼皮的微微一抬。
他的视线越过沈心怡的肩膀,投向她身后那面巨大的单向观察镜,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
那不是对沈心怡的蔑视,而是对这间审讯室,对这整套司法程序,对所有试图从他这里得到什么的人的蔑视。
沈心怡耐心地将一张现场照片推到他面前。
照片上,那个被陆小凡一枪从横梁上击落的枪手,身体扭曲地躺在血泊中,死状凄惨。
“你的同伴。他死了。编号‘枪手03’,我们是这么称呼他的。”
男人的目光在照片上停留了不到半秒,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终于泛起了一丝波澜。
但那不是悲伤,也不是恐惧。
而是一种……近乎于赞许和羡慕的神情,仿佛死亡不是终结,而是一种荣耀的回归,是完成了使命后最完美的谢幕。
沈心怡的心,不受控制地往下沉了沉。
这已经超出了职业军人或者死士的范畴,这是一种信仰。一种将死亡本身视为终极目标的扭曲信仰。
单向镜的另一侧,观察室里。
陆小凡一瘸一拐地走到屏幕前,左脚脚踝的剧痛让他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他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画面里那个男人的脸。
那双因通宵未眠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近乎贪婪的分析欲,仿佛要用目光将对方的头骨剥开,直视里面被改造过的思维回路。
李建国坐在他身后的阴影里,默默地拧开保温杯,呷了一口热气腾腾的枸杞茶。浓郁的枣香在冰冷的观察室里弥漫开来,却无法驱散一丝一毫的寒意。
“心怡,注意看他的眼轮匝肌和颧大肌。”陆小凡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进沈心怡的耳机里,带着极度疲惫后的沙哑。
“他在看照片时,嘴角上扬了0.3秒,但眼角周围的肌肉没有任何收缩。这不是喜悦,也不是欣慰,这是纯粹且程序化的‘任务完成’确认。”
“他的瞳孔在看到同伴尸体时,没有丝毫收缩,心率监测仪上的曲线几乎是一条直线。说明在他的认知体系里,‘死亡’这个概念,已经被重新定义了。同伴的死,对他而言,不构成任何情感刺激。”
陆小凡顿了顿,声音沉了下来。
“这不是单纯的顽固抵抗,心怡。”
“这是彻底的心理操控,是洗脑。他不是一个‘人’,他是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终端’。”
“他不是在用自己的意志对抗我们,他是在严格执行一套被植入大脑的程序。常规的审讯手段对他没用,逼供、利诱、情感突破,这些对一个程序来说都是无效指令。”
耳机里传来陆小凡敲击桌面的声音。
“你得找到……启动他那套核心程序的‘关键词’,或者说,找到能让他系统报错的‘BUG’。”
“试试我们从数据碎片里挖出来的那个名字。”
沈心怡的指尖停止了无意识的敲击。她将身体微微前倾,整个人的气场在瞬间变得极具压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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