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微光艰难地穿透了市刑侦支队会议室厚重的百叶窗,像一把钝刀,剖开室内凝固如胶质的黑暗。
光线在堆满文件、外卖餐盒和烟灰缸的长桌上投下几道灰蒙蒙的条纹,照亮了空气中悬浮的尘埃。
这里仿佛一个被遗忘的战场,残留着一夜鏖战的气息。
廉价速溶咖啡的酸涩味,混杂着主机散热风扇排出的暖风,构成了一种令人头昏脑涨的独特气味。
沈心怡用指尖用力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试图驱散脑海中盘踞的疲惫。
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三张巨大而复杂的人物关系网络图正无声地交错、闪烁,每一个亮起的节点都代表着一条熬干了人精力的线索。
李建国下达的三条指令,如同三台高速运转的绞肉机,将茫茫人海里的信息流无情地筛选、粉碎、重组。
经过一整夜的发酵,筛查范围已经从成千上万人缩小到了十几个符合全部条件的嫌疑人。
可她总觉得不对劲。
名单上的每一个人都有档案,有动机的可能,但没有一个人的形象能与那个在犯罪现场留下“签名”且病态而骄傲的“艺术家”重合。
这种感觉,就像在解剖台上发现了一处与所有教科书都对不上的异常组织。逻辑无法解释,偏见必须摒除,但那种源自专业直觉的异样感,却又真实地、固执地存在着。
“啪嗒。”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打破了这片令人窒息的寂静。
一名负责内勤的年轻警员走了进来,他脸上带着一丝混杂着困惑与紧张的古怪表情,手里捏着一个信封,仿佛捏着一枚烫手的山芋。
“李队,沈法医……前台收到一封,很奇怪的信。”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去。
信封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白色牛皮纸信封,在这个信息爆炸的时代,这种古老的通讯方式本身就显得极不寻常。
上面没有寄信人地址,也没有邮票,似乎是有人直接放在前台的。
信封中央,只用打印机打出了一行工整的黑体字:市刑侦支队,“案件负责人”亲启。
“拿过来。”李建国低沉的声音响起。
沈心怡戴上乳胶手套,从年轻警员手中接过了那个轻飘飘的信封。
她本能地将它凑近鼻端,隔着手套,仔细地嗅了嗅。
没有预想中可能存在的化学品异味,也没有任何可疑的生物性气味。
只有一种非常淡的、像是老式印刷厂里油墨混合着某种松节油的陈旧气息,干燥而细微。
她将信封置于物证袋之上,用一把专用的拆信刀,小心翼翼地沿着边缘划开。
随着她的动作,信封里的东西滑落了出来。
没有恐吓信,没有任何文字,甚至连一个标点符号都没有。
只有两样东西。
一张微微泛黄、四个角都已经有些磨损的演出门票票根。
以及一张七寸的黑白合影照片。
“连接投影。”沈心怡头也不抬地命令道。
技术队的同事立刻将两样物品置于高精度扫描仪下,几秒钟后,清晰的图像被投到了会议室的主屏幕上。
所有人的视线都被牢牢钉在了那片巨大的光幕上。
票根上的字迹因年代久远而略显模糊,但核心信息依然清晰可辨——
地点:城南大学学生活动中心。
剧目:原创戏剧《深空回响》。
演出方:星辰剧团。
照片更是让沈心怡的心脏猛地一沉。
那正是昨天她和陆小凡在刘正阳办公室的地球仪暗格里找到的那张剧团合影。
七八个穿着风格奇特的戏服的年轻人,意气风发地站在一个略显简陋的舞台上,背景是那个巨大手绘的深空星盘。他们脸上洋溢的笑容,是对未来充满无限憧憬的模样。
只是,眼前的这张照片,与昨天那张有了一处触目惊心的不同。
照片上,有三个人的脸,被人用一种仿佛是从派克钢笔笔胆里硬生生挤出来的粘稠的红色墨水,反复地划掉了。
那红色,在黑白的光影中显得格外突兀,刺眼得如同刚刚凝固并且带着体温的血。
第一个被划掉的,是站在人群最中央,神情孤傲、如同众星拱月的年轻剧作家,方明。他已经死了。
第二个被划掉的,是被后期技术强行嵌入合影里,脸上挂着倨傲微笑的影评人,张宏。他也死了。
第三个被划掉的,是站在剧团成员最右侧,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革履,与周围朝气蓬勃的学生气质格格不入的中年男人。
照片的最下方,有一行手写的标注,字迹娟秀:特别鸣谢投资人,王世杰先生。
“死亡预告。”
李建国沙哑的声音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一字一顿地敲碎了会议室里的死寂。
“这个王八蛋……”赵伟咬着牙,一拳砸在桌面上,“他这是在向我们宣战!”
整个会议室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干,所有人的呼吸都为之一滞,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每个人的脊椎向上攀爬。凶手的狂妄,远超他们的想象。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