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周末,陆小凡活得像一块被雨淋湿的海绵,吸饱了阴郁却又拧不干的水分,沉甸甸地坠在生活的底端。
自从在后巷看到那个诡异的笑脸,他连续失眠了整整四十八个小时。
那不是普通的睡不着,而是一种清醒的酷刑。
一闭上眼,那个由两个空洞黑圈和一道癫狂弧线组成的图案,就会在他眼皮内侧的黑暗中倏然亮起,像一个来自地狱深处的霓虹招牌,用最低廉的成本,放送着最高级别的恶意。
“不行!你绝对不行!你这样下去人就彻底废了!”
王皓瞪着一对布满血丝的熊猫眼,看着他那张比索命恶鬼还要难看的脸,痛心疾首地作出了最终诊断。他自己的黑眼圈,是陪着陆小凡通宵打了两晚上游戏打出来的。
然后,在某个阳光好到近乎暴力的下午,王皓用一套近乎传销组织的洗脑说辞,什么“链接宇宙能量”、“清除负面磁场”,强行把陆小凡从他那个快要发酵出全新生态系统的狗窝里拖了出来。
“我警告你,王皓,如果你的‘灵魂拯救’计划最后去的是什么奇怪的养生会所,我发誓会用脚底按摩的鹅卵石把你砸成一级伤残。”陆小凡被塞进副驾驶,有气无力地威胁道。
王皓一边哼着不着调的流行歌,一边熟练地打着方向盘,神秘兮兮地笑道:“放心,保证是你意想不到的、充满爱与和平的地方。”
半小时后,当陆小凡被王皓从车里拽出来,站在一家挂着“喵呜时光”卡通招牌的店门口时,他真切地感受到了来自整个宇宙浓缩后的深深恶意。
猫咪咖啡馆。
他这辈子最敬而远之的地方,没有之一。
这是一种专门为了他这种重度过敏性鼻炎患者设计的、充满柔软陷阱的、毛茸茸的地狱。
“治愈?我看是致郁。”陆小凡刚一脚踏进店门,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店内的布局,鼻腔深处就传来一阵熟悉的、如同末日警报般的不祥瘙痒。
“啊……啊……”
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终究是没能忍住。
店里暖黄色的灯光下,暖气开得像不要钱似的,空气中浓郁地混合着现磨咖啡的醇香、提拉米苏的甜腻,以及一种无处不在、见缝插针、浓度高到几乎可以形成固体的……猫毛的气息。
他感觉自己的每一个鼻腔细胞都在尖叫着抗议,仿佛有亿万根看不见的细小绒毛,正顺着他的呼吸道,欢快地向他的肺部发起集团冲锋。
十几只品种各异、体态慵懒的猫科动物,像一滩滩融化了的、流动的液体,肆无忌惮地瘫在柔软的沙发上、厚实的地毯上、甚至一些客人的大腿上,喉咙里发出心满意足的咕噜声,那声音在陆小凡听来,无异于地狱使者的低语。
王皓这个叛徒,早已被眼前的景象萌得找不着北,灵魂出窍般发出一连串堪称猥琐的吸猫声,以一个饿虎扑食的姿势,扑向了一只正在舔爪子的肥硕橘猫,嘴里还念念有词:“我的小宝贝儿,快让叔叔吸一口!”
陆小凡默默地地退到离门口最近的一个角落,找了个最不招猫待见的硬木椅子坐下,整个人散发着生人勿近的阴沉气息。
他已经迅速制定好了作战计划:忍耐三分钟,然后就以“急性阑尾炎发作,需紧急送医”为借口,光明正大地开溜。
他刚坐稳,正盘算着怎么让自己的表演更逼真一点,眼角的余光就被窗边的一道身影牢牢吸引住了。
那是在咖啡馆最安静的一个角落卡座。
一个女人,正微微低着头,神情专注地给膝盖上的一只胖乎乎的英国短毛猫梳理着背上的毛发。
她的动作轻柔而专业,手腕的角度、梳子划过的弧度、避开猫咪敏感脊椎的路线,都带着一种近乎解剖学般的精准与严谨,仿佛她梳理的不是猫毛,而是一组极其复杂的精密仪器。
陆小凡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一道闪电劈中,瞬间宕机,瞳孔发生了八级地震。
沈心怡。
那个在警局里永远像一把出鞘手术刀、能用眼神把空气冻结的沈**医。
脱下了那身标志性的米白色风衣,今天的她穿了一件柔软的燕麦色高领针织衫,乌黑的长发用一根素色的发圈松松地挽起,有几缕调皮的碎发垂落在脸颊边。
午后三点的阳光,慵懒地透过一尘不染的玻璃窗,在她身上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温暖的金边,柔化了她所有凌厉的线条,让她整个人都显得……不再那么像武器了。
那张总是像覆盖着一层薄冰、面无表情的脸上,此刻竟然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温柔笑意。
那笑意不达眼底,仅仅是唇角一个微小的上扬,却足以颠覆陆小凡对她的全部认知。
这画面太诡异了,比在案发现场看到凶手留下的全息投影仪,还要让他感到强烈的认知失调。
这简直就像看到一本科教频道纪录片里,一只高冷的雪豹,正抱着一个毛线球打滚。
就在这时,那只被伺候得极其舒坦的英短似乎享受够了,打了个优雅的哈欠,从她腿上轻巧地跳了下来,踱着步子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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