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局实验室的无影灯,比金融区清晨五点半的天光还要冷。
光线像液体一样流淌下来,把不锈钢操作台、服务器机柜和我自己的脸都照得没有一丝血色。
时间是下午,距离那场被命名为“预防行动”的惨败,已经过去了八个小时。
八个小时里,我没有合眼,甚至没有离开过这张椅子。
我面前的分析仪上,连接着那个从“夜蝠”手里缴获的微型数据终端。
它像一只被砸开了外壳的金属甲虫,内里复杂的电路板和被暴力扯断的芯片触点,正无声地嘲笑着我们早上的愚蠢。
李建国就站在我身后不远的地方,靠着一台已经停运的离心机,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他没有催促,也没有提问,只是偶尔能听到他压抑伤口疼痛时,极力放缓的呼吸声。
陆小凡坐在墙角的备用椅上,那条伤腿伸得笔直,铝制拐杖靠在手边。
他没再敲地板,也没说那些烦人的俏皮话,只是盯着我屏幕上飞速滚动的代码流,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
“林溪,物理缓存的B区数据镜像能恢复吗?”我对着加密通讯器低声问。
“……在试。”
林溪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断断续续,像是从深水里冒上来的气泡,每一个字都带着被数据洪流冲击过的疲惫和虚弱。
“它的……自毁协议……很彻底……像……水溶性的墨水。”
我明白他的意思。
这些数据被设计成一旦断电或遭到物理破坏,就会立刻自我降解,变成一堆毫无意义的二进制噪音。
我们拿到的,只是一些在降解过程中未来得及彻底消失的残影。
但这就够了。
“我进去了。”我轻声说。
在修复了上万个逻辑断点后,一段核心脚本的轮廓,终于从乱码的废墟中浮现。
它很短,结构却异常诡异。
它没有攻击模块,没有加密通道,甚至没有远程控制的后门。
它不像病毒,更像一个……极其精密的传感器。
“这是什么玩意儿?”陆小凡终于忍不住凑了过来,一股浓烈的止痛药膏味道也跟着飘了过来。
“一种新的‘数据幽灵’。”我盯着屏幕,感觉自己的瞳孔正在被那些幽绿色的代码同化,“但它不是用来破坏的,它是用来……模仿的。”
我将一段被还原的功能性代码放大,投射到实验室的主屏幕上。
“看这里,这个模块的功能是实时捕捉特定范围内的生物电信号,精度可以达到微伏级别。心跳节律、血压波动、甚至虹膜因情绪变化产生的微小震颤频率……”
我的声音有些干涩。
“然后,它会用这些实时采集的数据,去驱动一个虚拟的生物特征模型。简单点说,它能生成一个和真人完全无法区分的‘数字替身’。”
“就是说,他们能造一个克隆人,一个在所有扫描仪和感应器看来,都跟你一模一样的假货?”陆小凡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是的。”我点了点头,“一个完美的、可以通过任何生物特征识别系统的……幽灵。”
实验室里陷入了死寂,只有服务器散热风扇的嗡鸣声,听起来格外刺耳。
我们都明白了。
早上那场行动,我们以为是去抓贼,结果是主动跑进了人家的实验室,心甘情愿地当了一次小白鼠。
“夜蝠”真正的任务,就是把这个“采样器”带到我们面前,在我们精神高度紧张、生理反应最剧烈的时候,采集我们的生物数据。
李建国,或者是在场的任何一个特勤队员,现在可能都有一个完美的“数字替身”,存放在敌人的数据库里。
就在我感到一阵恶寒的时候,指尖在另一段代码上停了下来。
这段代码和功能无关,它是一段注释,一段用来解释算法逻辑的开发者笔记。
通常,这种注释在最终发布的程序里都会被删除,以减小程序体积和防止泄露信息。
但它却被刻意保留了下来。
而且写得……极其华丽。
它没有用常规的编程术语,而是用了一段近乎诗歌的语言,来描述数据模型如何像“水中捞月”一样,捕捉“灵魂的倒影”。
“陆小凡,你过来看看这个。”我把那段注释调了出来。
陆小凡凑过来,眯着眼读了一遍,然后发出一声不屑的“啧”。
“骚包。”他只用了两个字来评价。
“什么意思?”李建国走了过来,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凝重。
“李队,你见过哪个程序员写代码,还他妈的玩十四行诗的?”陆小凡用拐杖头点了点屏幕,“这玩意儿,不是写给机器看的,也不是写给其他程序员看的,这是写给我们看的。”
我的心脏猛地一跳,陆小凡的话点醒了我。
我开始重新审视整个脚本的架构,不再仅仅把它看作一个工具,而是试着去理解它的“性格”。
这是陆小凡教我的,他说顶级的程序员和顶级的罪犯一样,都会在自己的作品里留下无法磨灭的个人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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