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日的黄昏,天际残阳如血,给储秀宫的琉璃瓦镀上了一层不祥的金红。
皇帝萧景珩的御辇尚在乾元殿方向,丽妃楚明玉那架装饰华丽、缀满流苏的四人步辇,却已带着一股汹汹的杀气,蛮横地堵在了储秀宫西偏殿那扇新漆的院门前!
仪仗尚未停稳,一身银朱色织金牡丹缠枝纹宫装、艳光逼人的丽妃便由贴身大宫女彩霞搀扶着,风风火火地冲了下来。她环佩叮当,气势汹汹地闯入小院,那双描画精致的凤眼此刻喷薄着怒火,直直射向正殿门口。
“苏晚棠!给本宫滚出来!” 丽妃的声音尖利高亢,刺破黄昏的宁静,在小小的院落里激起令人心悸的回响,“好一个病西施!好一个苏贵人!装病躲侍寝的把戏玩得炉火纯青,背地里却用些下作腌臜的汤汤水水,勾得陛下魂不守舍,天天往你这破地方钻!”
她一手叉着腰,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几乎要戳到闻声被茯苓搀扶着、慢吞吞挪出来的苏晚棠脸上,“说!你这贱婢!是不是从哪个苗疆蛊婆手里学了邪术?!还是供奉了什么妖道邪神,给陛下下了**的蛊?!今日若不从实招来,本宫定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苏晚棠脚步虚浮,半个身子都倚在茯苓身上,脸色在夕阳下显得愈发苍白透明,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她“虚弱”地福了福身,气若游丝,带着十二万分的惶恐:“丽妃娘娘息怒…晚棠…晚棠万万不敢…陛下…陛下只是觉得…晚棠小厨房里这些粗陋的膳食…尚能…尚能入口一二…” 她刻意将姿态放得极低,更衬得丽妃跋扈嚣张。
“尚能入口?哈!” 丽妃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怒极反笑,那笑声尖锐刺耳,“本宫看是能勾魂摄魄吧!陛下何等尊贵,什么山珍海味没尝过?能被你这点粗食勾住?!”
她怒火攻心,目光猛地转向小厨房的方向,那里正飘散出党参黄芪炖乌鸡的浓郁醇香,“定是这妖气冲天的灶台作祟!本宫今日就砸了你这藏污纳垢、炼制邪物的妖窟!”
话音未落,她竟全然不顾妃嫔仪态,提起繁复的裙摆,如同一团燃烧的烈火,气势汹汹地直扑小厨房!
小厨房内,灶膛里的柴火噼啪作响。
主灶上,一只硕大的紫砂炖盅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里面是给皇帝精心炖煮的党参黄芪乌鸡汤,香气霸道地充盈着整个空间。
旁边的炭炉上,则用文火煨着一只小巧的粗陶药罐,里面是苏晚棠给自己准备的、加了大量老姜和艾叶的驱寒药汤,药味辛辣浓郁。
丽妃冲进厨房,被那混合的香气和热气一冲,更是怒火中烧。
她一眼就盯住了炭炉上那罐颜色深褐、气味浓烈的药汤!在她看来,这黑乎乎、冒着诡异热气的玩意儿,必定就是那迷惑圣心的“蛊药”无疑!
“本宫让你熬这些害人的脏东西!” 丽妃厉喝一声,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想也不想,抬脚就朝着那只滚烫的粗陶药罐狠狠踹了过去!她使足了力气,绣着金线的红色绣鞋带着凌厉的风声!
“哐啷——哗啦!”
一声刺耳的碎裂声伴随着滚烫液体泼洒的恐怖声响骤然炸开!
“啊——!!!”
紧接着,一声凄厉得变了调的、非人般的惨叫猛地撕裂了空气!响彻了整个小院,甚至惊飞了附近树梢的宿鸟!
只见丽妃整个人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向后弹跳起来,抱着自己的右脚,那张艳丽绝伦的脸庞瞬间扭曲变形,充满了极致的痛苦!
那只踹罐子的、穿着薄薄丝绸罗袜和精美绣鞋的右脚,此刻正被滚烫的、深褐色粘稠药汁完全浸透!刺鼻的药味混合着皮肉被灼烫的焦糊气息弥漫开来!粗陶罐的碎片和滚烫的药渣更是溅了她满裙摆!
“娘娘!娘娘!” 彩霞和随后冲进来的宫女太监们吓得魂飞魄散,面无人色,手忙脚乱地扑上去搀扶痛得几乎站立不稳、涕泪横流的丽妃。
苏晚棠也被这电光火石间的变故惊得后退了小半步,下意识地捂住了嘴。
但当她看清丽妃那抱着脚踝单腿跳、绣鞋罗袜一片狼藉、疼得龇牙咧嘴、妆容花掉的狼狈模样时,一丝极其快意的、几乎要冲破“虚弱”面具的笑意差点从眼底溢出来。
她强忍着笑,迅速换上十二万分的“焦急”与“关切”,声音都拔高了几分,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慌:
“天哪!快!快扶娘娘到外面通风处坐下!茯苓!快!快去把我妆台上那罐新制的‘玉肌紫草膏’拿来!那膏药最是灵验,专治烫伤红肿,能立刻止痛,还能祛疤生肌!快去啊!”
她一边指挥着,一边“忧心忡忡”地看着丽妃那只冒着热气的脚,仿佛感同身受般蹙紧了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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