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宫的西暖阁,素来陈设雅致,透着书香门第的清贵气息。
午后阳光透过半卷的竹帘,在光洁的金砖地上投下细密的光斑。
德妃刘姝和端坐在临窗的暖炕上,身着一袭藕荷色缎绣玉兰蝴蝶纹衬衣,发髻梳得一丝不苟,簪着点翠珠花,气质温婉中透着疏离。
她膝上摊开一本装帧精美的《本草图谱》,正耐心地教导偎依在身旁的五岁女儿——惠玲公主萧玥辨认草药。
“玥儿你看,这便是薄荷,”德妃纤长的手指轻点着书页上描绘着翠绿叶片、形态舒展的植物图示,声音柔和,“其性辛凉,归肺、肝经。瑾娘娘说得对,闻之可清利头目,疏解风热,确有醒神之效。”
小公主萧玥睁着一双酷似其母的明亮大眼睛,听得十分认真,小脑袋点了点,奶声奶气地说:“母妃,瑾娘娘宫里的薄荷长得可好了,闻着也香。玥儿也想在我们长春宫的院子里种一些,可以吗?” 她仰起小脸,眼中满是期待。
看着女儿纯真的眼眸,德妃心头一软,温柔地抚过她柔软的发顶,唇角泛起真切的笑意:“好,既然玥儿喜欢,明日母妃就让人去承乾宫,向瑾娘娘讨些鲜活的薄荷苗来,就种在你窗根底下,好不好?”
“好!谢谢母妃!” 萧玥高兴地拍手,小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就在这时,大宫女彩铃脚步略显急促地走了进来,面色不似平日从容,带着几分凝重。
她先是福了一礼,然后凑近德妃耳边,低声禀报:“娘娘,咸福宫惠嫔娘娘又来了,此刻正在殿外候着,说是……说是特意来探望娘娘和公主,还带了一盒上等的血燕。”
德妃闻言,那双总是沉静如水的黛眉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她这个庶妹,近来往长春宫跑得未免太勤了些,每次来,话里话外都离不开前朝后宫的立后风波,其用意,她心知肚明。
她不动声色地合上手中的图册,对身旁的乳母嬷嬷吩咐道:“带公主去后殿歇息片刻,用些点心。”
“是。” 乳母恭敬应下,牵着还有些不舍的小公主退了下去。
惠嫔刘姝书很快便被引了进来。她今日穿着一身略显艳丽的玫红色缠枝牡丹纹衬衣,脸上施了薄粉,却掩不住眉宇间那份挥之不去的急切与焦虑。
她一进来,目光先是在殿内迅速扫过,见只有德妃一人在,便立刻换上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几步上前,竟直接拉住了德妃的手,语气带着夸张的惶急:
“姐姐!我的好姐姐!你可听说了吗?今日慈宁宫请安,太后娘娘当众赏了承乾宫那位一支赤金点翠翔凤衔珠钗!那式样,那寓意……六宫上下都传遍了,说这分明就是立后的征兆啊!姐姐,我们若是再不做点什么,任由她坐上后位,将来……将来我的稷儿,还有我们刘家,在这宫里朝堂,还能有立足之地吗?”
她一边说,一边用力握着德妃的手,仿佛想将自己的焦虑传递过去。
德妃神色不变,只是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语气疏离而平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告:“姝书,后宫立后乃是国本大事,自有陛下圣心独裁,太后娘娘亦自有考量。岂是你我可以妄加揣测、甚至妄图左右的?瑾皇贵妃待玥儿一向亲切,不仅常邀她去玩耍,更是不吝教导那拼音识字之法,玥儿近来进益颇大,我心中是感激的。”
“感激?” 惠嫔像是被这个词刺痛了,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几分激动与不解,“姐姐!你莫要被这点小恩小惠蒙蔽了!她待玥儿再亲切,能比得过我这亲姨母更疼稷儿吗?她如今是对玥儿好,可若她真成了皇后,她有自己的皇子,将来这后宫,这天下,还有我们姐妹和孩子们的容身之处吗?姐姐,你醒醒吧!你可是户部尚书的嫡出千金,论家世、论资历、论品行,你哪一点不如那个出身寻常翰林之家、行事还总是不合规矩的苏晚棠?若……若是您能正位中宫,那玥儿便是名正言顺的嫡出公主,身份何等尊贵!我的稷儿,也算有了依靠,我们刘家才能真正高枕无忧啊!”
她的话语如同连珠炮,充满了诱惑与煽动,将一幅看似光辉灿烂的前景铺陈在德妃面前。
德妃沉默了下去,殿内一时只剩下更漏滴答的轻响。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扫过炕几一角,那里放着一本装帧朴素的《拼音启蒙读本》,书页边角已有轻微磨损,显然是时常翻看。那是苏晚棠前些日子特意让人送来的,说是见大公主聪慧,供她启蒙之用。
她想起女儿近日来识字速度的突飞猛进,拿着树枝在地上描画拼音时那专注而快乐的小模样,想起苏晚棠看向孩子们时,那清澈坦荡、不含丝毫杂质与算计的眼神。
良久,德妃缓缓摇了摇头,目光重新落回惠嫔那张因急切而显得有些扭曲的脸上,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沉静:“姝书,你不必再多说了。有些东西,争来的,未必是福气,反而可能是灾祸的源头。瑾皇贵妃此人,或许性情懒散,行事不拘一格,在某些人看来甚至离经叛道,但我看得出,她是真心待孩子们好,那份赤诚,做不得假。我宁愿我的玥儿,将来只是一个平安喜乐、无忧无虑的公主,也不愿她小小年纪,便成为权力倾轧的筹码,被卷入无尽的是非漩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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