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仁宫的朱红宫门被贴上内务府的封条已有月余,昔日煊赫的殿宇在秋风中显得格外萧瑟。
庭院内落叶堆积,无人清扫,唯有偶尔从窗隙间透出的几缕残烟,证明着这座宫殿尚未完全死去。
齐若兰,这位曾经的贤妃,如今的庶人,如同一只被拔去利爪却仍存毒牙的困兽,蜷缩在阴暗的内室里。
她被剥夺了封号,削去了位份,身边得用的心腹锦书,彩荷、锦瑟皆已杖毙,如今伺候的不过是内务府拨来的两个粗使宫人,名为伺候,实为监视。
然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镇北侯府多年在宫中经营的暗线,并非一夜之间就能被连根拔除。
齐若兰手中,还握着最后几条几乎断绝、需付出极大代价才能启动的隐秘渠道。
窗外秋风呜咽,吹得破旧的窗纸哗哗作响。
齐若兰枯坐灯下,昔日保养得宜的脸上此刻布满阴鸷,眼神死死盯着承乾宫的方向,那里有她恨之入骨的苏晚棠和那对碍眼的龙凤胎。
她得不到的,苏晚棠也休想安稳拥有!即便是死,她也要拖着仇人一起下地狱!
一个疯狂而恶毒的计划在她心中酝酿已久。
直接对皇子公主下手难于登天,承乾宫被苏晚棠经营得铁桶一般,茯苓、白芷那两个丫头精得像鬼,小禄子的耳目遍布各处。
她必须找一个最不起眼、流程最繁琐、人员最混杂,也最容易钻空子的环节——浣衣局。
皇子公主金尊玉贵,襁褓、贴身小衣、口水巾等物每日都需要更换清洗,由承乾宫的专人送至浣衣局,清洗晾晒后再由专人取回。
这中间经手人多,环节长,便是机会所在。
她耗费了巨大的心力,甚至动用了埋藏最深、关联着宫外镇北侯府残余势力的一条线,才将指令艰难地传递出去。
目标,便是那对刚过百日的龙凤胎——四皇子萧晨和三公主萧澜。
她要用的,是这世间最恶毒、最易传播,对婴孩几乎致命的——天花!
执行这个计划的关键人物,是一个在浣衣局负责收取各宫衣物的老太监,姓王,宫中都叫他王老阉。
他入宫四十余年,一直是个不起眼的小角色,早年因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曾受过镇北侯府管事一点微不足道的恩惠,这恩惠小到他自己都快忘了。
但他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嗜赌。
王老阉每月那点微薄的月例,几乎都填了宫外赌坊的无底洞,近年来更是债台高筑,被放印子的地痞逼得几乎要走投无路,几次被打得鼻青脸肿,连御寒的冬衣都差点被扒了去。
那是一个阴冷的黄昏,王老阉刚挨完一顿揍,瘸着腿往回走,一个黑影在浣衣局后巷的拐角处拦住了他。
那人穿着不起眼的灰布衣裳,帽檐压得极低,声音沙哑难辨。
“王公公,别来无恙?”
王老阉吓得一哆嗦,待看清来人隐约的面容时,更是魂飞魄散——这竟是已被杖毙的锦书的同乡,据说也曾与景仁宫有旧!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不是都死了吗?
“你……你是人是鬼?!”王老阉声音发颤。
那人冷笑一声:“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王公公您欠下的那一百两雪花银,利滚利,如今怕是三百两都不止了吧?听说那帮人放话,再还不上,就要卸您一条胳膊了?”
王老阉面如死灰。
那人凑近一步,压低声音:“现下有个天大的富贵要送你。只要你帮个小忙,事成之后,不仅帮你还清所有赌债,再额外给你这个数——”他伸出一个巴掌,“五百两,足够你养老了。”
五百两!王老阉呼吸一滞。
但宫中多年的经验让他保持着最后的警惕:“什么……什么忙?”
“想办法,将这件小衣,”那人从怀中取出一个不起眼的粗布包袱,里面是一件材质粗糙、甚至边缘有些磨损的婴儿棉布小衣,颜色灰扑扑的,与宫中皇子公主所用的云锦软绸天差地别,“混入承乾宫四皇子或三公主下次待洗的衣物中。要放在贴身的衣物里,越隐蔽越好。”
王老阉看着那件明显来自宫外贫苦人家的小衣,手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他再蠢也明白,这东西是……要他混入皇子衣物,其心可诛!这是灭九族的大罪!
“不……不行!这是掉脑袋的罪过!”他连连后退,想要逃跑。
那人一把抓住他枯瘦的手臂,力道大得惊人,声音如同毒蛇吐信:“王公公,现在说不行,晚了。你知道了这事,若不答应,你觉得你还能见到明天的太阳吗?那些追债的,或许只是要你一条胳膊,我身后的人,却能让你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这深宫里,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
威逼与利诱双管齐下。那人继续道:“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拿了银子,天高海阔。若敢走漏半点风声,或者办砸了……”他阴恻恻地笑了,“你在宫外那个偷偷认的干孙女,今年好像才六岁吧?长得挺水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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