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住承乾宫,享受着妃位的尊荣与优渥,固然是旁人求之不得的福分,然而有一桩事,却让身怀六甲、备受孕吐折磨的苏晚棠视为每日最大的煎熬——那便是雷打不动的晨省昏定之礼。
依循祖制宫规,嫔位及以上的妃嫔,每日清晨,无论风雨寒暑,皆需精心梳妆,前往中宫皇后处请安问好,聆听训示。
如今中宫虚悬,便由代理六宫事务的庄妃蔡文和,每日在翊坤宫的一处宽敞偏殿内,接受众妃嫔的晨省。
于寻常妃嫔而言,这或许是展现仪容、打探消息、或是巴结上位的好时机。
可对如今的苏晚棠来说,却无异于一场酷刑。
她害喜症状极重,晨起时分尤为剧烈,往往甫一睁眼便是翻天覆地的呕吐,直吐得头晕眼花、浑身脱力。
之后还需强撑着由宫人伺候着梳起繁复的发髻,穿上厚重的妃位吉服,戴上沉甸甸的朝珠头饰,再乘坐轿辇,一路颠簸至翊坤宫。
偏生妃嫔聚集,殿内难免充斥着各种浓郁的脂粉香气、香囊气味乃至一些提神香料的混合味道,这些气息对她敏感的嗅觉而言,简直是雪上加霜,常常引得她一阵阵反胃,需极力隐忍,才能维持住仪态,不至于御前失仪。
如此硬撑着去了几日,苏晚棠只觉得本就所剩无几的精神气都快被耗干了。
她抚摸着那依旧平坦、却让她尝尽苦头的小腹,终于下定决心,要行使一下这“宠妃”兼“珍贵孕妇”的特权。
这一日晨省,她刻意未施过多脂粉,任由脸色透出几分自然的苍白,眼底那抹因休息不佳而生的青黑也未多加遮掩。
在茯苓与白芷一左一右的小心搀扶下,她弱柳扶风般地步入翊坤宫偏殿,向端坐于上首的庄妃行了礼。
庄妃见她气色实在不佳,便依着惯例温言关切了几句:“瑾妃妹妹瞧着脸色不大好,可是龙胎又闹得厉害了?若实在不适,便该好生在承乾宫歇着才是。”
苏晚棠等的便是这句话。
她顺势微微蹙眉,以锦帕轻掩唇角,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虚弱与疲惫:“谢庄妃娘娘关怀。臣妾正有一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
“妹妹但说无妨。”
“臣妾自知每日晨省乃是祖制宫规,不敢或忘。然臣妾如今这身子……实在是力不从心。晨起反应剧烈,往往呕逆难止,若强撑着过来,非但于礼无益,反而恐伤及腹中龙胎。故此,臣妾冒昧恳请娘娘体恤,能否准臣妾将每日晨省,改为五日一次?也好让臣妾能略得喘息,安心静养,以期能为陛下、为太后娘娘诞下康健的皇嗣。”
她语气恳切,理由更是冠冕堂皇——一切为了皇家子嗣,为了祥瑞双胎。
任谁也挑不出错处,更无法轻易驳斥。
庄妃蔡文和面上依旧挂着端庄得体的微笑,心中却是一沉。
每日晨省岂止是问安那么简单?这是宫规,更是她作为代掌六宫者,每日宣示权威、观察嫔妃动态、平衡各方势力、维持后宫秩序的重要场合。
苏晚棠如今风头正盛,圣眷无人能及,若独独为她破了例,日后其他嫔妃有样学样,或以各种借口推脱,她这代理皇后还如何服众?如何管理六宫?
果然,苏晚棠话音甫落,殿下侍立的一些低位嫔妃,如几个不得宠的贵人、常在,脸上已忍不住流露出几分不忿与嫉妒之色,只是碍于身份,不敢轻易出声质疑。
庄妃沉吟片刻,笑容不变,语气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敲打:“瑾妃妹妹的难处,本宫自然知晓,亦十分心疼。只是这每日晨省,乃是祖宗定下的规矩,意在使六宫姐妹朝夕相见,以示和睦,互通声气,亦让本宫能及时知晓各位妹妹的境况。若独独为妹妹一人破例,只怕……难以服众,也恐惹来六宫非议,说妹妹仗着身孕与恩宠,恃宠而骄,坏了宫闱规矩。届时,反倒于妹妹清誉有损了。”
她巧妙地将问题引向了“宫规”和“舆论”,试图以此施压,让苏晚棠知难而退。
然而,不等苏晚棠再次开口,一旁早已听得不耐烦的丽妃楚明玉率先发难。
她性烈如火,嗓门洪亮,直接打断了庄妃的话:“庄妃娘娘这话,臣妾听着可不乐意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更何况瑾妃怀的可是双生祥瑞,金贵着呢!万一就因为天天这么折腾,早起劳累,闻着咱们这些乱七八糟的香味,动了胎气,这天大的干系谁担待得起?!陛下和太后娘娘若是怪罪下来,是娘娘您扛着,还是咱们这群人一起扛着?!反正我楚明玉把话放这儿,我觉得瑾妃这请求合情合理!五天一次挺好!本宫附议!”
她这一番连珠炮似的话语,又快又直,噎得庄妃一时语塞。
殿内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
此时,育有大公主、素来以稳重温和着称的德妃刘姝和,也轻轻柔柔地开了口。
她先是看了一眼脸色苍白、倚着宫女几乎站不稳的苏晚棠,眼中流露出几分真实的同情,才转向庄妃道:“丽妃妹妹心直口快,话虽冲了些,却也不无道理。龙胎安危,确系国本,重于一切。想来若是陛下与太后娘娘知晓瑾妃妹妹如此不适,定也会以龙胎为重,特许恩典。娘娘不若便体恤瑾妃妹妹艰辛,准了她所请吧?这也是为了皇嗣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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