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金口玉言既已下达,苏晚棠心中纵有万般不情愿,也只能领旨谢恩,低垂的眼眸掩不住一丝生无可恋,心里那个小人早已泪流成河。
御前大总管李德全办事效率极高,不过片刻功夫,便有乾清宫的太监宫女们捧着香炉、锦被、沐盆、巾帕等一应物品,鱼贯进入钟粹宫正殿开始布置。
整个钟粹宫顿时笼罩在一种忙而不乱、却又无处不弥漫着紧张与暧昧的气氛之中,宫人们步履匆匆,眉眼间却藏着几分心照不宣的意味。
苏晚棠坐在内室暖榻上,看着宫人们训练有素地进进出出,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坐立难安,如芒在背。
她抱着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扯了扯身边同样紧张得手心冒汗的白芷,压低声音急切地嘀咕:“白芷,快,快给我脸上多扑些珍珠粉,要弄得越苍白越好!再……再去寻个暖手炉来让我捂着,装也得装得像一点!”
白芷连忙应下,手忙脚乱地找出妆奁,小心翼翼地替她扑粉,又赶紧让人去取暖炉。
恰在此时,殿外传来小太监清晰的通报声——太医院按例遣了太医前来请平安脉。这是嫔妃侍寝前的定例,旨在确保嫔妃身子康健,适宜承宠。
苏晚棠闻言眼睛骤然一亮!机会!这或许是最后的机会了!
她立刻顺势歪倒在榻上,扯过一旁的锦被将自己裹紧,双眸微闭,长睫轻颤,做出一副弱不禁风、气若游丝、随时可能晕厥过去的娇弱模样。
前来请脉的正是平日里负责照料她脉案的周太医。
周太医医术精湛,性子也较为耿直,素来有一说一。
他提着药箱进来,乍一见苏晚棠这副“虚弱”不堪的情状,明显愣了一下,但很快便恢复如常,依着规矩行礼后,便在榻前的绣墩上坐下,准备请脉。
苏晚棠一边缓缓伸出腕子,一边气若游丝、断断续续地说道:“有劳周太医了……本宫今日忽感头晕目眩,四肢酸软乏力,心悸气短,怕是……怕是那旧疾又犯了,实在难以支撑……”
周太医凝神屏息,三指精准地搭在她脉搏之上,仔细感受。
片刻之后,他紧蹙的眉头不仅舒展开来,甚至带上了一丝喜色。
他收回手,起身对着苏晚棠恭敬一揖,声音洪亮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苏晚棠:“???” 喜从何来?我人都快“病”得不行了!
只听周太医朗声禀道,声音足以让外间也能隐约听见:“娘娘容禀,您的脉象如今沉稳有力,从容和缓,较之数月前的细弱浮涩,已是天壤之别!观其脉象,气血充盈丰沛,阴阳调和顺畅,昔日体虚畏寒之症已然大好了!此乃陛下洪福庇佑,天地恩泽,亦是娘娘自身善于调养之果!实在是大喜之事,可喜可贺啊!”
苏晚棠:“……” 周太医!您是不是老眼昏花诊错了?!您再仔细品品?我真的头晕!非常晕!浑身都没力气!
她犹不死心,挣扎着继续“虚弱”地补充道:“可是……周太医,本宫确实觉得浑身无力,胃口也不佳,脾胃想必也有些虚寒……”
周太医闻言,捋着花白的胡须,呵呵笑道:“娘娘您就放宽心吧。您如今的身子骨健壮得很,底子扎实。些许乏力之感,或是春日里人易困乏所致,至于脾胃,脉象显示强健有力,并无半点虚寒之象。臣至多给您开一剂最是温和的健脾开胃汤便可。至于侍寝之事,”
他语气肯定地补充道,“绝无任何妨碍,反而……呵呵,有益于娘娘体内阴阳调和,于身心俱是好事呢!”
苏晚棠闻言,彻底绝望了,内心哀嚎不已。这周太医怎么如此不通情理!
一点都不懂得配合主子!
还能不能愉快地装病躲清静了?!
皇帝在外间自然将这番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露出一丝了然又好笑的神情。
这个苏晚棠,为了躲避侍寝,真是花样百出,无所不用其极。
他迈步走进内室,挥退了还在那等着开方子的周太医,目光落在暖榻上那个还在努力维持虚弱姿态、却因方才一番折腾而脸颊微泛红晕的某人身上,忍俊不禁道:“爱妃如今可听真切了?连周太医这等老实人都说你身子骨大好了,脉象比朕还强健几分。看来,今晚确是良辰吉时,再合适不过了。”
苏晚棠抬眸对上皇帝那戏谑中带着不容置疑的目光,顿时欲哭无泪。
完了,最后的希望之火,也被这耿直的太医一盆冷水彻底浇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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