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仁宫暖阁内的百花宴,最终在一片狼藉、心有余悸的诡异死寂中,草草收场。
丽妃楚明玉被忠心耿耿的宫女和内监小心翼翼地搀扶下去“静养”,地上碎裂的玉屏风残骸、飞溅的葛根汤渍以及那朵被踩踏得不成样子的“醉杨妃”芍药,无声地诉说着这场盛宴的惨烈结局。
贤妃齐若兰苦心孤诣营造的“贤德复出”之局,彻底沦为了一场震惊六宫的灾难。
暖阁内气氛降至冰点,残余的妃嫔们噤若寒蝉,目光复杂地在失魂落魄的贤妃和镇定自若的苏晚棠之间逡巡——恐惧、猜疑、鄙夷,还有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贤妃齐若兰,这位多年来以“温婉贤淑”、“持躬端谨”着称的后宫典范,此刻面如金纸,精心梳就的如意高髻散落了几缕发丝,垂在苍白的颊边,平添几分狼狈。
她失神地望着地上那摊刺目惊心的汤药残迹、那堆价值连城却已成齑粉的玉屏风,耳边仿佛还在回荡着周太医那“经脉爆裂”、“立时毙命”的骇人结论。
皇帝萧景珩那冰冷刺骨、再无半分信任的目光,如同无形的枷锁,将她牢牢钉在原地,承受着众人无声却无比沉重的审判。
完了!
彻底完了!
多年苦心经营、如履薄冰维持的贤良形象,一朝尽毁!多年筹谋的权势地位,顷刻崩塌!一股灭顶的绝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然而,能在深宫沉浮多年、稳居妃位不倒,齐若兰骨子里的狠绝与急智,在绝境中被彻底激发!
她猛地挣脱了心腹宫女试图搀扶的手,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踉跄着向前几步,“噗通”一声,以一种近乎凄绝的姿态重重跪倒在皇帝萧景珩面前冰冷坚硬的金砖之上!
未语泪先流,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惨白的脸颊滚落,砸在明黄的龙袍下摆边。
她抬起泪眼婆娑的脸,声音凄婉哀绝,充满了无尽的委屈与沉痛的自责,甚至带着一丝破釜沉舟的决绝:
“陛下!臣妾……臣妾罪该万死!”她重重叩首,额头触地发出闷响,再抬起时,额上已是一片刺目的红痕。
“臣妾……臣妾一心只想办好这百花盛宴,邀集六宫姐妹共赏春光,以全陛下期望后宫和睦之心……却……却万万不曾料想,竟……竟出了这等泼天祸事!暖房精心培育的名种花卉……竟……竟遭奸人暗算,沾染了如此歹毒阴狠之物!累得丽妃妹妹……御前失仪,受惊受苦,更……更险遭不测!臣妾……臣妾心如刀绞啊陛下!”她哭得情真意切,仿佛痛彻心扉。
“至于那醒酒汤……”她抽泣着,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跪在一旁、抖得如同秋风落叶的锦瑟,眼中闪过一丝狠戾,“臣妾……臣妾亦是一片好心!见丽妃妹妹醉态可掬,唯恐其伤身,才命人急急熬制奉上……哪知……哪知这汤竟与妹妹所服之药有如此凶险的相冲!臣妾……臣妾愚钝,不通药理,未能察觉其中凶险……此乃臣妾失察之大罪!更是……更是御下无方,用人不明之过!”
她将“御下无方,用人不明”几个字咬得极重,目光如同淬毒的刀子狠狠剜向锦瑟,将所有的罪责巧妙地推给了那“暗算花卉”的无形“奸人”和“办事不力”的奴婢,将自己摘成了“好心办坏事”、“疏忽失察”的可怜人!那份凄楚哀婉、痛心疾首的模样,仿佛她才是这场阴谋中最大的受害者。
一番唱作俱佳、声泪俱下的“请罪”之后,贤妃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挣扎着在宫女的搀扶下勉强起身。
她脚步虚浮,踉跄着走到旁边一张尚且完好的紫檀嵌螺钿桌案旁。
案上,那尊赤金錾花双凤酒壶在灯下兀自闪烁着冰冷的光泽。
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亲自执起那沉重的酒壶,缓缓斟满了两只小巧玲珑的金樽。澄澈的酒液散发出馥郁的果香。
贤妃端起其中一杯,双手微微发颤,却异常坚定地捧至苏晚棠面前。
她抬起泪痕斑驳的脸,泪眼婆娑地望着苏晚棠,眼神里充满了“真诚”的愧疚与“沉痛”的感激,声音哽咽,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恳求:
“苏妹妹!”贤妃的声音破碎而哀戚,“今日种种祸事,皆因姐姐而起!若非姐姐执意相邀,妹妹……妹妹也不会身陷此等风波,受此惊吓!更……更不会为了搭救丽妃妹妹而‘失手’打翻汤碗,引来诸多……诸多不必要的猜疑与风波!姐姐……姐姐心中,实在愧疚难当,如……如烈火焚心!”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在强压巨大的悲痛,将手中的金樽又往前递了递,几乎要碰到苏晚棠的衣襟:“这杯酒……姐姐敬你!一为妹妹压惊,二为谢妹妹今日……今日这‘失手’之恩!若非妹妹,丽妃妹妹恐已遭不测,姐姐……姐姐更是百死难辞其咎!是妹妹……救了姐姐啊!”
她语带双关,言辞恳切,随即仰起头,将自己手中的另一杯酒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滑过喉咙,她的脸颊泛起一丝不正常的红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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