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醒你了?”
禹星野嘶哑的声音,裹挟着戈壁清晨的冷风和引擎的余韵,穿透接收端,清晰无比地撞进楚星窈的耳膜。不是疑问,更像是一种带着疲惫沙哑的……宣告。
楚星窈攥着疯狂震动后渐渐平息的接收端,坐在床边,心脏还在为那突如其来的信号和声音剧烈擂动。晨光透过窗帘缝隙,金灿灿地洒在地板上,也照亮了房间里漂浮的微尘。椅背上,那件沾满泥污油渍的作训外套,在阳光里更显粗粝。
她没回复,只是掀开被子下床。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一个激灵,彻底驱散了残存的睡意。她走到窗边,“唰”地一声拉开窗帘。
耀眼的金色阳光瞬间倾泻而入,刺得她微微眯起眼。生活区已经苏醒,远处传来工作人员走动和设备的轻微嗡鸣。而就在这片喧嚣的边缘,那辆墨绿色的军用越野车,如同跋涉归来的战马,带着一身更厚的泥泞和风尘,静静地停在离她这排板房不远处的空地上。
车门开着。禹星野高大的身影正背对着她,弯腰从副驾驶座上往外拖拽他那硕大的、沾满厚厚黄沙和油污的背包。动作带着长途奔袭后的僵硬和疲惫。他身上的黑T恤后背被汗水浸透又风干,结出一圈圈白色的汗碱。手臂上那个歪歪扭扭的小熊创可贴,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扎眼。
他似乎感觉到了背后的视线,猛地直起身,回过头。
目光隔着几十米的距离和清晨澄澈的阳光,精准地撞在一起。
他脸上沾着没擦干净的油污和沙粒,下巴的胡茬在强光下根根分明,眼底的血丝如同蛛网,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带着一种刚完成极限任务后的锐利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他看到了窗后的楚星窈,看到了她身上还穿着睡衣,看到了她手里紧握的接收端。
没有挥手,没有示意。他只是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扬了一下下巴。一个无声的、带着他个人鲜明烙印的招呼。然后,他不再看她,重新弯下腰,更加粗暴地将那个沉重的背包拽了出来,“咚”地一声闷响扔在沙地上,激起的尘土在阳光里飞舞。
楚星窈握着接收端的手指收紧了一下。冰凉的金属外壳已经被她的掌心捂得温热。她看着他在阳光下拍打背包上的沙土,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力道。信号塔修好了,他回来了,带着一身比离开时更狼狈的痕迹。
她收回目光,指尖在接收端光滑的屏幕上悬停片刻,最终没有敲击任何回复。只是转身,走向狭小的卫生间。拧开水龙头,冰凉的自来水冲刷着脸颊,也冲刷着心头那点被“吵醒”的、带着暖意的微澜。
* * *
上午的片场,气氛带着杀青前特有的、混杂着疲惫与亢奋的紧绷。巨大的绿幕穹顶下,“深空回响”号飞船的舰桥布景灯火通明。这是整部电影最后一场重头戏,也是夏浅浅角色弧光的终极升华——在确认了“火种”坐标后,面对不可逆转的深空湮灭风暴,进行最后的全舰广播,传递希望与诀别。
楚星窈已经换上了夏浅浅标志性的深蓝色首席科学官制服,长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沉静的眉眼。化妆师正在为她做最后的定妆,用深色的眼影和苍白的粉底,强化角色濒临极限的疲惫感与那种超脱生死后的沉静光辉。
陈默导演拿着分镜脚本,在监视器前来回踱步,嘴里念念有词,时不时抬头看看灯光和演员走位,眼神里是压不住的兴奋和紧张。周围的工作人员脚步匆匆,调试设备、铺设轨道,空气里弥漫着人造烟雾的淡淡甜腥和电路板过热的焦糊味。
“星窈,”陈导终于踱到她面前,搓着手,脸上是混合着期待和小心翼翼的表情,“最后一场了!夏浅浅此刻的状态,是……是涅盘!是火种燃烧到极致的光辉!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悲壮!更是……一种近乎神性的平静!你懂我的意思吗?前面所有的压抑、崩溃、重建、共鸣,都要在这一刻……爆出来!不是靠吼,是靠……”他激动地挥舞着手臂,试图抓住那个感觉,“靠眼神!靠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力量!”
“我明白,导演。”楚星窈的声音很平静,眼神沉静无波。她脑海中闪过星空下那句“是人类的火种”,闪过信号塔顶禹星野在寒风中搏命的身影,闪过肩头那件带着体温和机油味的外套……所有的情绪如同百川归海,沉淀为一种更深沉、更内敛的力量。
就在这时,片场入口处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足以打破紧绷氛围的骚动。
楚星窈下意识地抬眼望去。
只见入口通道的阴影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高大沉默的身影。
是禹星野。
他显然刚洗漱过,换上了一身干净的黑色作训裤和同色T恤,脸上的油污沙尘洗掉了,但下巴的胡茬还在,眼底的血丝也并未消退,反而在片场强烈的灯光下更加明显。他倚靠在冰冷的金属通道壁上,双臂随意地环抱在胸前,像一尊刚刚从沙暴前线撤下来、还带着硝烟气的人形雕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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