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滩的黄昏,风沙暂歇,夕阳熔金。生活区中央的空地上,临时支起的烧烤架炭火正红,孜然和辣椒面的辛香混着烤肉的焦香,在干燥的空气里霸道地攻城略地。剧组的杀青宴,带着一种劫后余生、尘埃落定的松弛与喧嚣。
楚星窈坐在稍远些的折叠椅上,手里捏着一串烤得滋滋冒油的羊肉,却没怎么动。夕阳的余晖给她的侧脸镀上一层暖金,长睫低垂,在眼睑下投出小片阴影,沉静得与周围的喧闹格格不入。白天那场耗尽心力的“星图共鸣”余韵未消,身体深处泛着一种被掏空后的绵软疲惫。苏晴端着一盘刚烤好的蔬菜挤过来,塞进她手里。
“吃点儿!今天你是大功臣!陈导就差把你供起来了!”苏晴声音带着兴奋,眼睛亮晶晶的,“你都没看见陆擎走的时候那脸色,灰败得跟戈壁滩的石头似的!投资方亲自‘送’他上车的,啧啧,彻底凉了!林薇薇那丫头片子,下午就哭哭啼啼收拾包袱滚蛋了,连杀青宴都没脸来!”
楚星窈拿起一串烤得金黄的西葫芦,咬了一口,清甜的汁水混合着炭火气在口中散开。她微微颔首,目光却下意识地飘向生活区入口的方向。那里,只有被夕阳拉得长长的、空荡荡的砂石路影子。
卫星接收端安静地躺在裤兜里,自禹星野那句“戈壁”之后,再无音讯。南方到西北,数千里之遥。他刚杀青,风尘仆仆……真的会立刻赶来吗?理智告诉她可能性不大,但心底某个角落,却像被投入石子的深潭,漾开一圈圈名为期待的涟漪。
她拿出手机,屏幕顶端信号满格。点开微信,置顶的星空头像依旧沉寂。她指尖悬停片刻,最终什么也没发。将手机塞回口袋,端起旁边的水杯,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压下那丝不合时宜的躁动。
“嘿!楚老师!别光坐着啊!来!走一个!”一个喝得满脸通红的摄影助理端着啤酒杯凑过来,嗓门洪亮,“敬咱们的夏博士!敬‘人类的火种’!”
“对对对!敬楚老师!”周围立刻响起一片应和声,酒杯碰撞声叮当作响。
楚星窈无奈,端起自己的水杯,象征性地举了举。喧闹的人声和浓烈的烟火气将她包裹,心绪却像隔着一层透明的薄膜,难以真正融入。她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穿过攒动的人头,落在那条通往基地大门的路上。
夕阳一点点沉入地平线,将最后的瑰丽霞光泼洒在灰白的板房屋顶和远处的沙丘上。烧烤架的炭火渐渐暗红,人群的喧嚣也染上了微醺的倦意。
就在霞光即将被墨蓝夜色彻底吞噬的刹那——
轰隆隆!
一阵低沉雄浑、由远及近的引擎咆哮声,如同沉睡戈壁苏醒的猛兽,蛮横地撕破了生活区松懈的氛围!声音粗犷、狂野,带着一种与剧组车辆截然不同的、金属质感的原始力量感!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惊得停下了动作,愕然转头望向入口。
只见漫天尚未散尽的绯红晚霞背景下,一辆墨绿色的、沾满厚厚泥泞和风沙痕迹的军用越野车,如同从沙暴中冲出的钢铁巨兽,卷起滚滚烟尘,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轰鸣着驶入了生活区!沉重的轮胎碾过砂石路,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最终一个干脆利落的甩尾,稳稳地停在杀青宴空地的边缘,激起的尘土呛得近处几人连连咳嗽。
车门被猛地推开。
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跳下车,动作利落得像一头结束长途奔袭的猎豹。
夕阳最后的光线勾勒出他利落的板寸轮廓,沾满旅途风尘的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下巴的胡茬野蛮生长,眼底布满了长途驾驶留下的血丝。一件简单的黑色T恤被汗水浸透,紧贴在贲张的肩背肌肉上,外面随意套着的作训外套敞着怀,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上面还带着几道未完全愈合的、暗红色的擦伤痕迹。
是禹星野!
他随手甩上车门,发出“砰”的一声闷响。然后,他像是没看到周围几十双惊愕、好奇、探究的眼睛,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穿透渐浓的暮色和尚未落定的烟尘,精准地、牢牢地锁定了人群边缘那个坐在折叠椅上、同样愕然望过来的身影——楚星窈。
四目相对的瞬间。
空气仿佛凝固了。杀青宴残留的喧嚣、烧烤架炭火的噼啪、远处戈壁风的呜咽……所有的声音都像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越野车引擎熄火后余热的轻微嗡鸣,以及两人之间隔着十几米距离、无声碰撞的视线。
禹星野的眼底,那长途奔袭的疲惫和血丝之下,翻涌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是终于抵达终点的如释重负?是跨越千山万水后确认目标就在眼前的锐利?还是……一丝不易察觉的、被强行压下的、更深沉的东西?
他迈开步子。沾满泥泞的沉重军靴踏在砂石地面上,每一步都发出清晰而沉闷的声响,像踏在每个人的心跳上。他径直朝着楚星窈的方向走去,高大的身影在暮色中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近乎实质的压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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