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玠被紧急抬回府邸时,已然彻底昏迷。那枚淬毒的暗器被小心取出,呈到太医面前时,饶是见多识广的周太医也倒吸了一口凉气。暗器乌黑发蓝,形状怪异,带有倒刺,显然喂了极为阴毒的药物。伤口不大,却深可见骨,周围的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青黑肿胀,并迅速向四周蔓延,散发出一种混合了腐烂和奇异腥甜的恶心气味。
“好烈的毒!”周太医脸色凝重至极,手指搭在沈玠冰冷腕间,感受到那混乱微弱、时有时无的脉搏,心不断下沉。
整个沈府瞬间被前所未有的恐慌和压抑笼罩。灯火彻夜通明,下人屏息凝神,脚步匆匆,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药味和一丝若有似无的、令人不安的恶臭。
宜阳公主在宫中得知消息后,惊得打翻了手中的茶盏,不顾一切地便要出宫前往沈府,却被太子强行拦住。最终,在她几近崩溃的哭求下,才勉强同意她在一队严密护卫下,短暂前往探视。
当她踏入沈玠卧房时,扑面而来的浓重药味和那股隐约的、不祥的腐臭气几乎让她晕厥。她看到沈玠毫无生气地躺在那里,脸色是一种死气的灰败,嘴唇泛着诡异的青紫色,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胸膛起伏。那处肩下的伤口被白布包裹着,却不断有暗黑色的血水渗出,将纱布染得污浊不堪。
周太医正在一旁与几位太医低声紧急商议,个个面色沉重,摇头叹息。
“太医……他……他怎么样?”宜阳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强忍着泪水问道。
周太医连忙上前行礼,语气沉重而无奈:“回殿下,沈督主所中之毒,极为刁钻猛烈……老夫行医数十年,也未曾见过如此霸道阴损的毒物。此毒不仅侵蚀血脉,更似能腐坏肌骨……伤口已然开始溃烂,毒素入体太深,引发的高热也非同寻常……如今,老夫也只能用金针暂且封住他心脉要害,再用猛药吊住元气,以毒攻毒,试图压制……但能否撑过去,真的……只能看天意和督主自身的造化了……”
宜阳的心如同被浸入冰窖,又瞬间被扔进沸水。她看着沈玠那副了无生气的模样,想起他不久前还在为了自己而于朝中兴风作浪、甚至不惜挑起边衅,如今却……巨大的愧疚、心痛和恐惧几乎将她淹没。
她注意到,即便在昏迷中,沈玠的身体也在无意识地微微颤抖,仿佛正承受着极大的痛苦。房间里燃着好几个火盆,温暖如春,他却似乎依旧寒冷异常,牙关都在轻微打颤。
“他冷……”宜阳喃喃道,心如刀绞。
她猛地想起什么,转身对随行宫女急声道:“快!回宫去!将本宫那件父皇所赐的白貂裘取来!要快!”
那件白貂裘乃藩国进贡的极品,毛色纯白无一丝杂毛,柔软异常,保暖极佳,是皇帝赐予她的及笄礼之一,平日极为爱惜。
宫女不敢怠慢,匆忙领命而去。
不久,那件华贵无比、价值连城的白貂裘被送到了沈府。宜阳亲手接过,不顾周围太医和下人惊诧的目光,小心翼翼地、极其轻柔地将貂裘盖在了沈玠的身上,仔细地掖好被角,试图将那彻骨的寒冷驱散。
“沈玠……撑住……你一定要撑住……”她坐在床边,握住他冰冷的手,低声呢喃,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我不准你有事……听见没有……”
或许是那貂裘真的起了些作用,或许是太医以毒攻毒的猛药暂时起了效,后半夜,沈玠的高烧竟然奇迹般地稍稍退去了一些,虽然依旧低热,但他竟然短暂地恢复了一丝模糊的意识。
他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不清,全身如同被碾碎重组般剧痛,尤其是右肩下的伤口,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灼烧腐蚀般的剧痛,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针在不断刺扎,又像是被毒虫啃噬着骨头,伴随着一阵阵冰冷的麻痹感,折磨得他生不如死。喉咙干灼如同火烧,连吞咽口水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
他艰难地转动了一下眼珠,试图看清周围。
然后,他看到了盖在自己身上的那件东西。
纯白无瑕,柔软光滑,在昏暗的烛光下流淌着一种柔和而华贵的光泽。那是……极品的白貂裘?
他混沌的意识一时无法理解。这是哪里来的?如此珍贵……洁净……的东西……
紧接着,他闻到了。
闻到了自己身上那无法掩盖的、从伤口散发出的、混合着毒素和脓血的恶臭。那气味如此浓烈,如此污秽,与他记忆中某种绝望的、肮脏的气息重合在一起,瞬间击溃了他短暂的迷茫!
(诏狱……脓血……污秽……)
然后,他猛地意识到——这件华贵洁净得不似凡物的白貂裘,正盖在他这具肮脏、溃烂、散发着恶臭的身体上!
是……是谁?是谁将这样的东西盖在他身上?!
一个模糊的、却让他心惊肉跳的念头闪过——是殿下吗?只有她……只有她才会……
(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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