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三十,岁除之夜。紫禁城内外早已张灯结彩,虽禁绝了民间喧闹的爆竹,但宫灯如昼,笙歌隐隐,依旧透出浓重的年节气氛。各宫主子皆赴坤宁宫参加宫宴,与帝后共度佳节,宫中反而比平日显得安静几分。
司礼监直房内却依旧灯火通明。年关之际,各地总结、新年预算、宫廷用度核算等文书如雪片般涌来,需及时处理归档。沈玠作为徐世杰眼下得用之人,自然也忙得脚不沾地。他埋首于卷宗之中,或聆听徐世杰指示,或向赵秉笔请教公文格式,或口述要点让小禄记录,神情专注,仿佛忘了今夕何夕。
直至窗外传来更鼓声声,提示着夜已深沉,宫宴恐已过半,沈玠才恍然惊觉。他下意识地望向永宁殿的方向,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迫切。按照宫中规矩,年节之际,内官需向主子叩头请安,贺岁祈福。以前的他活着就已经压倒了他,又怎么去向主子贺岁祈福,今年不一样,这是他正式跟在殿下身边的第一个新年。
徐世杰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放下朱笔,揉了揉眉心,淡淡道:“时辰不早了,剩下的明日再理,都散了吧。”
众人如蒙大赦,纷纷行礼退下。沈玠也恭敬告退,一出直房,便被凛冽的寒风吹得一个激灵。不知何时,外面竟已飘起了鹅毛大雪,地上、屋檐上已积了厚厚一层,将整个皇宫装点得银装素裹,却也寒气逼人。
他顾不上腹中饥饿,也顾不上去换件厚实衣裳,紧了紧身上略显单薄的青袍,便踏着深一脚浅一脚的积雪,匆匆往永宁殿赶去。臂上的旧伤在严寒中隐隐酸疼,他却浑然不顾。
来到永宁殿外,只见殿门紧闭,廊下悬挂的宫灯在风雪中摇曳,映照着门前略显空荡荡的庭院。殿内似乎只有几个留守的宫女太监,只有几个小宫女嬉戏打闹的的景象。
沈玠整理了一下衣冠,拂去肩上的积雪,在殿门前阶下站定,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朗声开口,声音在寂静的雪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奴婢沈玠,叩请殿下金安,恭贺殿下新岁!”
他撩起衣摆,恭恭敬敬地跪倒在冰冷的、积着厚雪的青石板上,深深叩首。
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露出宜阳公主贴身大宫女秋霜的脸。她见到跪在雪地里的沈玠,愣了一下,连忙道:“沈内官?快起来!这般大的雪,怎么跪在这儿?殿下还在坤宁宫陪陛下和娘娘用膳呢,且不知何时才会回来。您的心意殿下知道了,先回去歇着吧,明日再来请安也不迟。”
沈玠抬起头,雪花落在他浓密的睫毛上,很快融化成冰冷的水珠。他摇了摇头,声音平静却坚定:“奴婢在此等候殿下归来。”
秋霜蹙眉:“这怎么行?天寒地冻的,您身子才刚好些,冻坏了可怎么好?殿下回来若是知道,定要责怪我等。您还是先回吧?”
“无妨。奴婢在此等候便是。”沈玠说完,重新垂下头,保持着叩首的姿势,不再言语。姿态谦卑,却带着一种不容动摇的固执。
秋霜又劝了几句,见沈玠如同雪人般纹丝不动,只得叹了口气,无奈地转身吩咐小宫女去取个手炉来,又让人赶紧去坤宁宫那边打听消息,看公主何时能回。
而此刻的坤宁宫,正是暖意融融,笑语喧阗。
皇帝萧靖禹今日心情颇佳,多饮了几杯御酒,面色微红。皇后周氏端庄地坐在一旁,眉眼含笑,看着腻在自己身边撒娇的小女儿。
“宜阳,过来让父皇瞧瞧,”皇帝招招手,“朕的小公主又长高了些,越发标致了。”
宜阳笑嘻嘻地凑过去,依偎在父亲身边:“父皇就会取笑儿臣。”
“课业近来如何?女师可有夸你?”皇帝温和地问道,手指轻轻拂过女儿的发顶。
“回父皇,女师前日还夸儿臣的字有进步呢,《女诫》也背熟了。”宜阳扬起小脸,带着一丝小得意,随即又嘟起嘴,“就是棋艺总是输给太子哥哥…”
皇帝哈哈一笑:“景钰那是让着你呢。不过女孩子家,棋艺不通也无妨,性情温婉,知书达理最要紧。”他虽这般说,眼中却满是宠爱,并无半分责备。
皇后在一旁柔声道:“陛下莫要惯坏了她。宜阳,近日起居可还按时?本宫瞧你似乎清减了些,可是小厨房的膳食不合口味?或是夜里又贪看话本子睡得晚了?”皇后细致地问着生活起居,眼中满是母亲的关怀。
“母后~”宜阳拖长了声音撒娇,“儿臣好着呢,每餐都吃好多,春桃她们都可作证!就是前几日落雪,贪玩堆雪人,着了点凉,早就好啦!”
帝后二人闻言,又是一阵嘘寒问暖,吩咐宫人仔细照料,添衣加炭,不可大意。宜阳一一应着,享受着父母毫无保留的宠爱,殿内充满天伦之乐的温馨。
正是其乐融融之际,永宁殿的小太监悄无声息地进来,找到春桃,低声耳语了几句。春桃脸色微变,犹豫了一下,还是趁着布菜的间隙,悄悄走到宜阳身边,低声禀报:“殿下,沈内官来了,正在殿外雪地里跪着给您请安贺岁呢…秋霜姐姐劝不走,说是一定要等到您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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