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外的血腥气尚未散尽,但杀伐之声已止,只剩下夜风呜咽,吹拂着官道两旁黑黢黢的山林,以及满地狼藉的尸首和破碎的箭矢。龙溟跪在车前,姿态恭敬,语气却依旧带着暗卫特有的冷硬与简洁。
宜阳公主紧绷的神经缓缓松懈,但心脏依旧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撞击着肋骨,发出擂鼓般的声响。右臂的剧痛和全身被撞击处的酸痛此刻清晰地传来,让她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然而,她的第一反应仍是低下头,急切地查看身下的沈玠。
“沈玠!沈玠!你怎么样?回答我!”她的声音因疼痛和余悸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沈玠躺在那里,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生机。脸色苍白如纸,比之前任何一次病发都要吓人,嘴唇更是失去了全部血色,微微泛着青紫。胸前的衣襟和绷带已被温热粘稠的液体浸透,那片暗红色还在缓慢地、刺目地扩大。他的呼吸极其微弱,胸膛只有浅浅的起伏,仿佛下一刻就要停止。那双总是盛满了复杂情绪的眼睛此刻半阖着,眼神涣散失焦,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与冷汗。方才极致的紧张、剧烈的颠簸、伤口撕裂的剧痛,尤其是宜阳那番不顾一切的维护宣言和随之而来的更密集的箭雨所带来的心理冲击,几乎彻底摧毁了他本就脆弱不堪的身体防线。
听到宜阳的声音,他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努力想要聚焦在她脸上,嘴唇艰难地翕动着,却只能发出几不可闻的气音。
(殿下……您……没事……就好……) (又是……奴婢……无用……累您……受伤……涉险……) (罪该……万死……)
无尽的愧疚和自我厌弃如同最深沉的梦魇,将他拖入冰冷的深渊。他甚至希望自己方才就在那颠簸和箭雨中死去,也好过此刻清晰地感知到自己是如何拖累着她,让她尊贵的身体因他而受伤,让她陷入如此险境。
龙溟见状,再次沉声开口,语气加快了几分:“殿下,情况紧急,属下随行带有精通外伤的太医,可否立刻为伤者诊治?”他的目光快速扫过沈玠胸前的大片血迹和宜阳明显不自然的右臂,眼神锐利。太子殿下的命令是“迎护宜阳公主殿下”以及“沈公公”,无论他个人对这位权阉观感如何,确保其活着回到京城,亦是任务的一部分。
宜阳猛地回过神来,立刻道:“快!先看他!他伤得很重!”她试图挪开身体,好让太医上前,但稍稍一动,右臂便传来钻心的疼痛,让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脸色又白了几分。
“殿下,您也受伤了。”龙溟陈述道,语气里带上一丝不容置疑的坚持,“请允许太医一同为您诊治。”他打了个手势,身后两名作寻常护卫打扮、但眼神沉静的中年男子立刻提着药箱上前,动作迅捷而沉稳。
其中一人先向宜阳行了礼,然后迅速检查她的右臂。触碰之下,宜阳痛得闷哼一声,额头冷汗涔涔。
“殿下恕罪,右臂恐是撞挫伤了筋骨,或有骨裂,需立即固定静养,万不可再用力或受力。”太医快速低声道,手下动作却不停,从药箱中取出小夹板和绷带,准备进行临时固定。
另一名太医则已经跪在沈玠身侧,剪开他被血浸透的衣襟和绷带,看到那再次裂开、甚至可能因剧烈颠簸而伤得更深的狰狞伤口时,饶是见多识广,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伤口周围皮肉翻卷,血色暗红,情况极其不妙。
“快!参片吊气!金疮药!重新清创缝合!准备干净的热水和绷带!”太医语速极快地吩咐着旁边的助手,神色无比凝重。他小心翼翼地处理着伤口,动作尽可能轻柔,但昏迷中的沈玠依旧因剧痛而身体无意识地痉挛着,眉头紧紧蹙起,发出极其微弱的、压抑的痛吟。
(痛……但不及心中万一……) (殿下……殿下的手臂……)
即使是在半昏迷的状态下,他的潜意识里依旧全是宜阳为他挡箭、为他撞击车壁的画面。
宜阳强忍着右臂被固定时的剧痛,目光死死盯着太医为沈玠处理伤口的过程,看着那狰狞的伤口,看着沈玠苍白如纸、毫无生气的脸,她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又疼又闷。她从未如此刻般痛恨自己的无力,也从未如此刻般清晰地意识到,这个人在她心中的分量,早已超越了所谓的主仆之情。
龙溟指挥着手下的暗卫迅速清理现场,将己方伤亡人员安置好,同时派出了斥候向前后探查,确保再无伏兵。整个过程中,这些黑衣暗卫行动高效,默不作声,如同最精密的机器,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冷冽气息。
待宜阳的右臂被临时固定好,沈玠的伤口也经过紧急处理,重新包扎妥当,虽然人还昏迷着,但呼吸似乎略微平稳了一丝后,龙溟才再次上前。
他挥手让周围的人稍退,确保谈话不会外泄,然后对着宜阳,用只有两人能清晰听到的声音,传达了最关键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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