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1986 年大年初一的北京电影制片厂,老厂房的红砖墙还沾着除夕的炮仗碎屑,食堂飘来的白菜豆腐味混着煤炉的烟火气,在午后的寒风里打了个转。
一群人刚把搪瓷碗里的饺子汤喝得底朝天,就攥着皱巴巴的剧本围到了会议室的长桌旁 —— 桌上摊着厚厚一摞演员照片,唯独 “贾宝玉” 那一栏还空着,只压了张用红笔写的 “急” 字。
红学家李系凡指尖夹着半截烟,烟灰簌簌落在《红楼梦》原着上,他对着满桌照片叹出的气里都裹着焦虑:“唉,这个贾宝玉太难选了!前前后后看了三十多个,要么是一身江湖气压不住贵气,要么是眼神太亮,少了点大观园里的愁绪。”
他把烟蒂摁在缺了口的搪瓷烟灰缸里,缸底的烟油子洇出黑印,像极了此刻众人的心情。
导演谢铁利捧着搪瓷杯,杯沿的茶渍圈出年轮似的印子,他指尖在桌沿敲了敲,忽然抬头:“要不让那个越剧花旦夏静反串?她演《梁山伯与祝英台》时,眼神里的少年气比真小生还足,要是扮上宝玉的妆……”
话没说完,周努昌就把手里的红学研究稿往桌上一拍,稿纸边角都震得翘起来:“不行!电视剧版都用了男演员,咱们要是用女反串,观众不骂咱们乱改经典才怪!你忘了曹雪芹写的‘虽怒时而若笑,即瞋视而有情’?宝玉的眼神得有孩子的纯粹,还得藏着点看透世事的忧郁,女演员再厉害,也少了点少年人的骨相。”
谢铁利把茶杯往桌上顿了顿,水汽氤氲着他的眉头:“可夏静有这样的眼神啊!去年我去看她演《红楼梦》越剧版,她望着林黛玉葬花时,眼里的泪像含着露,既纯又愁,这不就是宝玉吗?”
“但观众代入不进去啊!” 刘新武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手指点了点剧本里 “面如桃瓣,目若秋波” 的字句,“咱们拍的是电影,大银幕上一放,女演员的眉眼再英气,也藏不住柔态,观众看着看着就出戏了,还怎么共情宝玉的挣扎?”
谢铁利沉默了片刻,指节轻轻摩挲着杯壁 —— 他不是没考虑过这点,可年初电视版《红楼梦》剧组因为男女演员同住一个大院,刚被人匿名举报 “作风不端”,现在厂里对男女演员的互动慎之又慎。
“你们忘了上个月的举报信?” 他声音压得低了些,“用女演员反串,能避免多少是非?再说夏静有戏曲功底,水袖、步态都不用从头教,能给角色添点古典韵味,这是最安全的选择了。”
会议室里顿时静了下来,只有窗外的风卷着枯叶打在玻璃上。
谁都知道,1980 年代的 “男女问题” 可不是小事,电视版剧组的麻烦还没完全过去,要是电影版再出岔子,这戏能不能拍下去都难说。
就在众人对着空着的 “贾宝玉” 栏发愣时,副导演赵员忽然一拍大腿,椅子腿在水泥地上蹭出刺耳的声响:“哎!你们说昨晚春晚上的李默然,适不适合?”
“李默然?” 李系凡的烟刚递到嘴边,又停住了,“就是那个唱《童年》的男孩?”
“对!” 赵员往前凑了凑,眼里亮得像落了星子,“昨晚除夕夜,他在春晚上自弹自唱,手指拨吉他弦的时候,眼神里全是孩子的活泛劲儿,可唱到‘等待着下课,等待着放学’时,又有点蔫蔫的愁,这不就是宝玉的童真与忧郁吗?”
这话像颗石子投进水里,众人瞬间炸开了锅。
谢铁利猛地直起身,搪瓷杯里的茶水晃出了边:“李默然?嘶…… 我怎么把他忘了!他去年在日本演唱的《说唱脸谱》,一身川剧装和变脸,都压不住的贵气,可笑起来又像个没心机的孩子。”
“宝玉不就是这样?要是只演贵气,就成了傲慢的公子哥;只演天真,又成了不懂事的傻小子,少了对封建规矩的那点反叛劲儿,他刚好能把这两样揉在一块!”
刘新武却皱了皱眉,推了推眼镜:“我昨晚熬不住睡早了,没看着他的表演。有他的照片或者录像带吗?光说感觉不行,得看形象合不合曹雪芹写的‘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
“录像带没有,” 赵员转身往办公室跑,声音从走廊里飘过来,“但我有本国际版《时代周刊》,那封面就是他!”
众人都跟着涌到办公室门口,看着赵员从铁皮柜里翻出本深蓝色封面的杂志 —— 封面上的李默然穿着校服,领口松了颗扣子,阳光落在他额前的碎发上,侧脸线条俊得柔和,既没有硬邦邦的棱角,也不显得阴柔。他望着镜头的眼神亮得像含了水,可嘴角又微微往下撇,藏着点说不清的愁绪。
“嘶 ——” 周努昌伸手把杂志拿过来,指腹在封面上蹭了蹭,“绝了!这就是从书里走出来的贾宝玉啊!你看这眉眼,浓得像墨画,脸型是桃花瓣似的尖圆,哪像隔壁电视剧版那个大盘子脸?还说什么‘面若中秋之月’,中秋的月亮是圆的,可也得是清亮的圆,不是揣着个面团子似的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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