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太阳悬在灰蒙蒙的天上,像块被水汽浸软的烙饼,把光懒洋洋地洒在斑驳的院墙上 —— 墙根下晒着的白菜裹着旧报纸,煤炉的青烟顺着墙缝往上飘,混着胡同里传来的自行车铃铛声、街坊的吆喝声,还有远处广播里《在希望的田野上》的调子,凑成了这年月最鲜活的烟火气。
张丽住的这处平房,是南城老胡同里常见的两进院,昨晚隔壁小夫妻闹到后半夜,那猫叫的声音,让她翻来覆去没合眼。
此刻她刚从混沌中醒过来,眼泡肿得像含了两颗水珠子,身上的碎花的确良床单皱成了麻花。
没等她揉开惺忪的眼,五斗柜上那台黑色的摩托罗拉 BB 机突然 “嘀嘀嘀” 地叫起来,方头方脑的机身震得柜上的搪瓷杯都跟着颤,声音在安静的屋里格外刺耳。
这 BB 机是她上年,花了一千二百块 —— 抵得上普通工人小半年的工资。
当时剧组里也就王导有这么个新鲜玩意儿,她咬牙买下来,是怕错过拍戏的机会。
可这会儿它响个没完,倒让张莉心里先揪了起来。
她趿着塑料拖鞋,踩在冰凉的水泥地上,几步凑到柜前。
屏幕上跳着一串熟悉的数字,是王服林导演的号码。
她抓过桌上的转盘式固定电话 —— 红色机身上贴着张泛黄的 “节约用电” 标语,拨号时指尖得使劲把转盘按到底,回弹的 “咔嗒” 声在屋里敲得人心慌。
刚拨完最后一位,电话那头就传来王导急促又沙哑的声音,像是刚跑过百米:“张丽?可算通了!你赶紧的,带小旭去人民医院!”
张丽的手顿了顿,喉咙发紧:“王导,谁出事儿了?”
“是沈顾问!” 王导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点颤,“沈丛闻顾问,中风了!刚送进急诊没多久,我想着你们跟他熟,一块儿过来看看 —— 人多,也能让老爷子高兴点。”
“中风?又中风了?” 张丽握着听筒的指节泛白。
老爷子是《红楼梦》的文学顾问,头发花白却精神矍铄,讲起诗词时眼里总闪着光,还特意教过她怎么念《牡丹亭》里的唱词。
当时老爷子在83年的时候就中风过一次,在床上躺了大半年才慢慢能走路,怎么这才刚缓过来,又犯了?
“你别多问了,赶紧叫上小旭,越快越好!” 王导的声音里透着急,“我已经让剧组的人往那边赶了。”
挂了电话,听筒还没放稳,张丽就转身往隔壁房间走。
隔壁的木门漆皮掉得露出里面的黄土,铜门环磨得发亮。
她抬手 “砰砰砰” 地拍,声音在胡同里传得老远:“小旭!小然!醒没醒?出急事了!”
屋里很快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先是穿衣声,接着是脚步声,门 “吱呀” 一声开了。
李默然站在门后,头发睡得乱糟糟的,额前碎发粘在汗湿的额头上,手里攥着件灰色的涤卡衬衫,眼睛还眯着:“丽姐?这才正午,咋了?”
张莉往屋里瞅,看见陈小旭正坐在床边系裤子,动作慢得很,眉头皱成了小疙瘩,手还不自觉地捂着大腿。
“别磨蹭了!” 张丽的声音带着急,“沈丛闻顾问中风了,王导让咱们去人民医院!”
“沈顾问?” 陈小旭猛地抬头,眼睛一下子睁大了。她之前试镜《红楼梦》时,沈丛闻是评委之一,特意夸过她眼神里的灵气,还拉着她讲了半个钟头的 “黛玉风骨”。
这会儿听见 “中风” 两个字,她赶紧站起来,可刚一踮脚就 “嘶” 地抽了口气,又跌坐回床上。
“咋了?腿崴了?” 张丽赶紧扶她,指尖碰到陈小旭的裤腿,能感觉到她腿在发僵。
李默然站在旁边,耳尖一下子红了,挠了挠头,声音有点含糊:“昨晚…… 她不小心摔了一跤,磕着大腿了。”
张丽看了看李默然泛红的耳根,又瞅了瞅陈小旭别过脸去的羞涩模样,心里顿时明白了七八分。
她没戳破,只是拍了拍陈小旭的手:“别慌,慢慢穿,咱们先去买手信,再去医院。”
李默然像是找着了台阶,赶紧说:“我去刷牙洗脸,你们先收拾。” 说着就溜进了隔壁的小洗漱间。
搪瓷脸盆里还剩着点温水,他拧开蓝边毛巾擦了把脸,看着镜子里自己嘴角的笑意,又赶紧绷住 —— 昨晚的事还热乎着,陈小旭的软声细语还在耳边绕,这会儿倒被莉姐撞了个正着,实在有点不好意思。
外面传来张丽和陈小旭的说话声,李默然加快了刷牙的速度,牙膏沫子沾到了下巴也没顾上擦。
“你昨晚叫得那么惨,我还以为摔得多重呢。” 张丽的声音带着点调侃,“原来真是疼得厉害?”
陈小旭的声音压得低,带着点羞赧的笑:“也不是摔得疼……”
“那是咋了?” 张丽追问。
陈小旭咬了咬嘴唇,抬头时眼尾泛着红:“莉姐,等你以后有男朋友,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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