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默然的语气里的急切压不住:“谢导,别等了,通知剧组准备开拍吧。年初七就说要开机,现在都二月初八了,新历都 3 月 17 号了。演员们天天练身段、背台词,可演技不是靠培训练出来的,得在镜头前磨啊。”
谢铁利叹了口气,这口气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带着股无力感。他把笔记本往李默然那边推了推,纸页在桌面上滑出一道浅痕:“我能不知道吗?可胶片贵啊,容不得浪费。”
“能有多贵?” 李默然伸手拿起笔记本,指尖划过那些工整的阿拉伯数字,油墨印在纸上有些发潮,蹭得指尖微微发乌。
他扫了一眼,满页的 “米”“元”“分钟”,看得人眼晕,索性合了本子,递回去时皱着眉:“您给说说,这些数到底意味着啥?”
谢铁利接过本子,翻到夹着书签的那页,手指在 “35 毫米” 几个字上敲了敲,声音沉了些:“按 35 毫米胶片算,每分钟得用 16.6 米。咱们要拍六部,每部按 110 分钟算,六部就是 660 分钟,再留点余量 —— 万一哪个镜头拍砸了,补拍都没的用 —— 总得凑够 12.25 小时,也就是 735 分钟。”
他顿了顿,拿起笔在纸上列了个算式,笔尖划过纸页发出 “沙沙” 声:“735 乘以 16.6,算下来得用 12.2 万米胶片。这还不算 NG 镜头和备用素材,实际用量得上浮 30% 到 50%,少了 15.8 万米,多了就 18.3 万米了。”
“12.25 小时?” 李默然打断他,指尖在桌沿上轻轻敲着,“每部 110 分钟,六部也才 660 分钟,怎么多出来这么多?”
“多留点余量啊。” 谢铁利又叹了口气,这次带着点无奈,“82年,厂里拍《骆驼祥子》,就因为没留余量,有场戏祥子拉车的镜头拍糊了,想补拍都没胶片,最后只能将就用。咱们拍《红楼梦》,这么大的 IP,总不能将就吧?”
他端起搪瓷缸喝了口水,缸子上的 “为人民服务” 字样已经磨得有些淡了,“咱们主要用国产胶片,八一厂那边匀的,掺点进口高感光度的 —— 拍夜景得用这个,不然画面黑糊糊的 —— 综合下来一米差不多 10 块钱。就按最低的 15.8 万米算,光买胶片就得 158 万。”
李默然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知道 1986 年的物价 —— 普通工人一个月工资也就三四十块,158 万,够一个工人挣三千多年。
还没等他消化完这个数字,谢铁利的话又接了上来:“后续冲洗、印片、调色这些,还得花胶片钱的 30% 到 50%。我往少了算,按 40% 算,又得 63.2 万。这么一算,光胶片这一块就 221.2 万了。”
“221 万……” 李默然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这次他坐直了身子,后背抵着硬木椅的靠背,却觉得浑身发沉。
他咽了口唾沫,想起前几天听剧组场工闲聊的话,试探着问:“我好像听人说,这戏总投资是 2200 万?要是这样,221 万也不算多啊。”
这话刚出口,谢铁利的脸 “唰” 地就沉了,像是被泼了盆冷水,瞬间从疲惫变得激动。
他 “啪” 地一声拍在桌子上,搪瓷缸子被震得晃了晃,里面的水溅出来几滴,落在笔记本上,晕开一小片墨痕。
“胡说!” 他的声音拔高了些,在小办公室里回荡,“单位哪肯花这么多钱拍电影?你以为钱是大风刮来的?去年厂里全年的经费才 800 万,拍三部戏都得省着用!”
他指着门口,手都在抖:“就说那脊髓灰质炎减毒疫苗糖丸,明着说免费,可农村的孩子有几个吃过?经费都紧张成这样了,哪来 2200 万?你这话是谁传的?是想说我谢铁利贪污了 500 万吗!”
李默然没料到他反应这么大,吓了一跳,原本要递纸巾的手顿在半空。
他赶紧站起身,把纸巾往谢铁利手里塞,语气放软:“谢导,您别生气,是我说错话了。我就是听场工随口提了一句,没当真,也没往心里去,您别往心里去。”
“随口提?” 谢铁利接过纸巾,却没擦手,只是攥在手里,指节都泛了白。
他的语气还是冲,但比刚才缓了些,“这种话能随便提?传出去,我这老脸往哪搁?剧组里本来就有人说我磨磨蹭蹭不开机是想捞钱,再传这个,我还怎么带队?”
办公室里静了下来,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自行车铃声。李默然沉默了几秒,看着谢铁利气鼓鼓的样子,突然开口,语气笃定得不像开玩笑:“谢导,我赞助 500 万,这事不就解决了?”
谢铁利愣住了,像是没听清,眨了眨眼,又掏了掏耳朵:“你小子说啥?500 万?没开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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