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封大脚家门口那摊刺眼的血迹,很快就被新落下的细碎雪花所覆盖。
仿佛要将这桩刚刚发生的惨剧,从世人的眼中抹去。
但兵痞们带来的深入骨髓的恐惧,却像一场挥之不去的瘟疫。
死死地笼罩在天牛庙村的上空。
整个村子,都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恐慌之中。
村里原本还算热闹的主路上,此刻已经看不到一个男人的身影。
变得空空荡荡,死一般的寂静。
家家户户徒劳的用门栓、顶棍死死抵住的门窗,给自己增加一些安全感。
缝隙里隐隐约约,传出妇孺们那压抑绝望的哭泣声。
村东头,李家。
年轻的李家媳妇,正抱着自己那刚满周岁还在吃奶的娃娃。
和她那年过六旬的婆婆一起,瑟瑟发抖的躲在自家又黑又潮充满了霉味的地窖里。
她听从了婆婆的话,在兵痞进村的那一刻。
就抓起冰冷的锅底灰,胡乱地在自己还算俊俏的脸上,抹了一遍又一遍。
直到把自己弄得,像个从煤堆里爬出来的黑炭头,才稍稍放下心来。
“砰!砰!砰!”
外面,传来了粗暴的砸门声。
“开门!快他娘的给老子开门!再不开门,老子就放火了!”
李家媳妇吓得浑身一哆嗦,怀里的娃娃也被这巨大的声响惊醒。
“哇”的一声,就要哭出来。
她婆婆眼疾手快,一把就用自己那粗糙、满是裂口的手,死死地捂住了孙子的嘴巴。
只留出两个小小的鼻孔呼吸。
“呜……呜……”
孩子在她怀里拼命地挣扎着,小脸憋得通红。
地窖里祖孙三代,就这么在黑暗中,听着外面那如同恶魔般的砸门声和叫骂声,连一口大气都不敢喘。
……
村外的山坡上。
几个侥幸从村里逃出来的青壮,正像一群惊弓之鸟,躲在光秃秃的树林后面。
心有余悸的望着,山下那个生养自己的村庄里,了了升起几股黑烟。
不知道谁家倒霉,被兵痞给放火点着了。
一个个急得是捶胸顿足,双眼赤红,却又无能为力。
“狗日的兵痞子!老子跟他们拼了!”一个年轻的汉子,捡起一块石头,就要往山下冲。
旁边一个年纪大点的,连忙一把将他死死拉住:“你疯啦?!你现在下去,就是送死!他们手里有枪!”
“可……可我老婆孩子还在家里啊!”
年轻的汉子跪在地上,用拳头狠狠地捶打着冰冷的土地,发出了痛苦的呜咽。
……
那群如狼似虎的兵痞们,在村里零散地抢掠了一番后,发现这些穷鬼家里,实在是榨不出什么油水。
于是那个满脸横肉的小旗官,便将贪婪的目光,锁定在了村里的高门大院——宁家。
“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
小旗官一挥马鞭,对着手下那群兵痞,狞笑着说道:“刚才抓的都是些穷鬼,没什么油水!
这!才是今天最大的一条肥羊!都给老子机灵点!
今天能不能吃上肉、喝上酒、玩上娘们,就看这一票了!”
十几个兵痞,立刻发出一阵心领神会的哄笑声,催动着马匹,浩浩荡荡就朝着宁家大院杀了过去!
宁家大院内,早已是乱作一团。
宁可金听着外面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和叫骂声,一张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硬着头皮,带着十几个团练上了院墙。
虽然统一装备了快枪,但和正规军对峙,宁可金不由的还是胆战心惊。
正面硬钢,打不打得赢另说。
单说打死打伤军爷的后遗症,那可不好说啊。
宁可金想了想,还是试图与这群不讲道理的兵痞,进行最后的“谈判”。
“各位军爷!各位军爷!”宁可金强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色厉内荏地喊道。
“有话好说!我们是本地的民团!是帮着官府维持治安的!自己人!都是自己人啊!”
然而那个小旗官,连正眼都没看他一眼。
“呸!”他轻蔑的朝着宁可金的方向,狠狠地吐了一口浓痰!
“民团?”
小旗官用马鞭,指着宁可金和他身后那群明显腿肚子都在打颤的庄稼汉。
脸上毫不掩饰,嘲讽和鄙夷。
“什么他娘的民团?在老子眼里,你们就是一群拿着烧火棍、占山为王的土匪!”
“怎么?听你这意思,是想跟我们张大帅的兵干上一架?”
他身后的那群兵痞,立刻发出一阵更加张狂的哄笑声。
纷纷将手里那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宁可金和他那支所谓的“团练”。
宁可金的脸,瞬间就涨成了猪肝色!
感觉自己这“宁家少主”的脸面和尊严,在这一刻,被对方无情的踩在了地上!
他知道真要打起来,自己这点连血都没见过的人,还不够对方塞牙缝的!
形势比人强!
只能屈辱的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了一个装满了大洋的钱袋子,脸上重新堆起了谄媚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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