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带着林间特有的湿润凉意,卷动着哨站边缘的藤蔓,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聊聊?”
这简单的两个字,在经历了血火隘口的喧嚣与肃穆归葬的沉重后,格外清晰,也格外有分量。它打破了战后短暂的、各自舔舐疲惫的寂静,也意味着某种无形的门槛被跨过了——从单纯的“押注对象”和“临时合作者”,向更深入、但也更复杂的层面推进。
一心绿眸中的意外一闪而过,随即被一种惯常的、带着点玩味的沉静取代。他微微颔首,嘴角甚至勾起一个极其微小的弧度,像是觉得这场景颇有意思。
“当然可以。”他的声音平稳,带着洗漱后的清爽感,在静谧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月影指挥官想聊什么?复盘,还是...?”
莉兰妮没有立刻接话。她抱着手臂,目光从他那身与精灵格格不入的基地服上移开,投向哨站中心区域。那里,林愈者帐篷里透出的稳定绿光、树脂工坊方向隐约传来的低声交谈、以及孩童们被大人轻声安抚后渐渐平息的啜泣,共同构成了一幅战后疲惫却有序的画卷。
“你的...喷嚏,”她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带着一丝探究,但更多的是一种指挥官审视潜在弱点的冷静,“会影响战斗吗?”
一心愣了一下,随即低笑出声。这问题实在有些出乎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他揉了揉似乎又开始发痒的鼻子,坦诚道:“目前看,除了让我在你们眼里可能显得有点滑稽,暂时没发现其他影响,大概只是鼻子不太习惯你们森林的‘热情款待’。”
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吃一堑长一智,下次还得你们提前提醒我一下,好让我准备一下软木塞...”
他的坦诚和略带调侃的回答,让莉兰妮紧绷的下颌线条似乎软化了一丝。她收回目光,重新落在他脸上,这次少了些审视,多了些务实的考量。
“那东西叫‘林之息’。对精灵而言,是森林的馈赠,能明目愈伤,尤其在夜里。”她简单地解释了一句,算是回应了他之前的狼狈。
“明目?”一心轻抚下颌,“类似...在晚上能看得更清楚吗?”
“嗯...算是吧,不知道你说的更清楚是个什么程度——大概正如在身边点了一盏灯,虽然能让我们的目光穿过夜幕,但距离是有限的。”莉兰妮解释道。
“还真是方便呐,我可是需要靠头盔上的...那‘四只眼睛’才能做到。”
话题似乎就此终结。夜风穿过藤蔓,带来远处溪流的淙淙声和更清晰的草药气息。但莉兰妮没有离开的意思。她的沉默带着重量,显然刚才的问题只是铺垫。
果然,片刻后,她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更低,也更切中核心:“今天在隘口…你看得很清楚,对吧?” 她没有指明具体是什么,但彼此心知肚明——那些在开阔地上倒下的年轻身影,那些被“荣耀”口号点燃却最终熄灭的生命之火。
一心脸上的轻松收敛了。他点点头,绿眸在夜光苔藓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深邃。“看到了。” 他的回答很简洁,没有过多的情绪渲染,只是陈述事实,“你们暮影游骑兵的单兵素质非常高,组织度也一样,至于作战....非常英勇,但代价,太高了。”
“这是我们的传统。”莉兰妮的话语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法则,“面对面的冲锋,用箭雨覆盖后拔剑决胜。光明正大,不辱没森林的荣耀。”
她的话语里带着一种根深蒂固的骄傲,但也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质疑?或许连她自己都未曾完全意识到。
“嗯...光明正大,我欣赏。” 一心接口道,语气平和,没有半分嘲讽,“勇气,更是无价。但月影指挥官,恕我直言,在战场上,尤其是在敌我力量悬殊或者对方不讲武德的时候,你们的这种‘光明正大’往往是敌人最希望看到的。”
他向前走了半步,让自己完全站在莉兰妮的视线焦点内,目光坦诚而锐利,对上她的目光:“敌人用弩箭躲在暗处,用人数优势分散你们各个小队间的联系,甚至可能还有法师在后方准备法术…这种情况下,要求战士们顶着箭雨和可能落下的火球发起冲锋,是否…过于理想化了?”
他用的词很克制——“理想化”。但莉兰妮听懂了背后的意思:无用的牺牲。
她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青绿色的眼眸直视着一心,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被质疑传统的不悦,有对牺牲战友的痛心,更有一丝被残酷现实击中的无力感。
“不然呢?” 她的声音带上了一点尖锐,“像地精一样躲在掩体后面?到敌人身后放暗箭?森林之子从不怯懦!”
“怯懦?” 一心轻轻摇头,语气依旧沉稳,“不,月影指挥官,叫做‘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胜利’。森林之子当然不怯懦,但森林本身教会你们的,难道只有勇往直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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