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叶刃在最后确认并且交出那叠沉重的手稿后,仿佛也交卸了支撑生命的最后一份气力,整整两日卧床不起。
她大多数时间都在昏睡,偶尔醒来,也只是就着伊瑟拉或莉兰妮的手抿几口清水,苍白的脸上看不到丝毫痛苦,只有一种近乎透明的平静,仿佛灵魂已然一半融入了另一个世界。
伊瑟拉·翠影则几乎将自己完全埋进了那只灵髓水晶匣。
她肿起的脚踝经过处理已好转不少,此刻正蜷在棚屋的角落,借着窗口投入的天光,指尖近乎贪婪地抚过那些坚韧的树皮纸页,逐字逐句地研读着上面细密的公式与注释。
她的单片眼镜片上反射着流转的微光,眉头时而紧蹙,时而舒展,口中偶尔会溢出极低的、无意识的精灵语音节,像是在与看不见的艾琳进行着激烈的辩论或探讨。
她看得如此专注,以至于常常忘记吃饭,直到莉兰妮沉默地将一份简单的餐食放在她手边,她才恍然惊觉。
一心和莉兰妮默契地承担起了警戒和杂务。他们交流不多,但一种无言的沉重笼罩着两人。莉兰妮擦拭弓臂的次数明显变多,眼神时常飘向那座安静的棚屋,又快速移开。
一心则更多时间坐在崖边,目光投向远方层叠的林海,手指无意识地在膝上敲击着某种复杂的、属于另一个世界的鼓点节奏。他知道,这是在等待一个必然到来的结局。
第三天清晨,出乎意料地,艾琳自己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淡色的眼眸却亮得惊人,仿佛所有的生命力都被浓缩在一起。她甚至自己慢慢走到屋外,深深吸了一口带着晨露清香的空气。
“看来...是时候了。”她轻声说,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讨论天气。
伊瑟拉从她的研究中猛地抬起头,眼底布满血丝,却闪烁着彻底掌握后的锐光。
她合上匣子,动作带着一种决然的肯定:“啊,烦死了,看懂了!不就是逆向灌注灵髓,刺激种子内核发生极性偏转,再以自身生命场为基构建共生循环吗?啰啰嗦嗦写了这么多页...”
伊瑟拉的话语刻意带着不耐烦,甚至嫌弃地挥了挥手,仿佛在驱赶一个纠缠不休的学徒,“行了行了,我知道怎么做了!你赶紧该干嘛干嘛去,别在这里碍事!”
艾琳看着她那副别扭的样子,嘴角轻轻弯起,露出一个极淡却了然的微笑。她没有戳破,只是温和地点点头:“那就...交给你了。”
她转向一旁沉默的一心和莉兰妮:“能...陪我走走吗?”
莉兰妮下意识地上前一步,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却被一心轻轻按住了肩膀。
“好。”一心应道,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却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柔和,“想去哪儿?”
“就从山脚,走到崖顶吧。”艾琳的目光投向那条蜿蜒向上的小径,那是她无数次采集草药、观察植株走过的路,“我想再看看。”
莉兰妮最终没有跟去。她站在原地,看着一心微微屈臂,让艾琳能轻轻扶着他的小臂,两人一步一步,缓慢却稳定地沿着小径向下走去。
她的手指紧紧攥着弓身。
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洒下斑驳的光点。艾琳走得很慢,时不时会停下来,目光长久地流连在一株不起眼的草药上,或是俯身用手指极其轻柔地触碰一朵野花的花瓣,低声念出它们的名字和特性,仿佛在与一位位老友告别。
一心耐心地陪着她,步伐调整到与她完全一致,沉默地扮演着最可靠的支柱。
“这片林子...看着它们抽芽、开花、结果、枯萎...再重生...无数次。”艾琳的声音很轻,带着怀念,“有时候觉得,做一株植物也挺好,简单,纯粹,只要向着光就好...”
“但也免不了被风雨摧折,或者...被像我这样的人挖走入药,但其实狗屁不通,完全就是浪费。”一心接口道,语气里带着他特有的、冲淡沉重感的调侃。
艾琳忍不住轻笑出声,随即又引发一阵轻微的咳嗽,她摆摆手:“哈...说得也没错。生命...无论哪种形式,都有自己的代价和意义。”
路并不长,但他们走了很久。
当最终踏上崖顶时,夕阳正再次将天际染成一片绚烂而悲壮的橘红。
风在这里变得更大,吹拂着艾琳亚麻色中混着绿丝的长发,她的身影在辽阔的天空下显得格外单薄,却又异常挺拔。
她示意一心到那块她常坐的方形石凳边。她没有立刻坐下,而是仰起头,眯着眼,望着那片被夕阳点燃的云霞,目光悠远,仿佛穿透了时空。
“作为半精灵...”她忽然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飘忽,“我的时间比一般的精灵本就短暂很多,再加上这么这么...”
她顿了顿,似乎在感受着最后的光辉落在脸上的温度,然后缓缓低下头,看向一心,脸上绽放出一个无比宁静、甚至带着一丝满足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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