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流逝在篷车的颠簸与莱恩一次又一次失败的尝试中变得粘稠而缓慢。深蓝色的天幕逐渐褪色,染上了一层灰白,继而透出些许冰冷的晨曦微光,如同稀释了的牛奶,无力地泼洒在无边无际的荒凉原野上。枯黄的草茎凝结着白霜,像一片片伫立的、细小冰冷的刀刃。远方的地平线起伏不定,勾勒出光秃山峦沉默而坚硬的轮廓。
然而,莱恩对这一切外界的变化几乎毫无所觉。他所有的精神,所有的意志,都被囚禁在了体内那片更加庞大、更加混乱的黑暗战场之中。
他的额发已经被汗水浸湿,粘腻地贴在皮肤上,冰冷的汗水顺着鬓角滑落,滴落在粗糙的衣领上,留下深色的痕迹。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嘴唇因为被牙齿紧紧咬着而失去了血色。每一次尝试,都像是一场艰苦卓绝的跋涉。
他遵循着柯尔特的指示,拼命地想要收回感知的触角,想要沉入那片内在的黑暗。但过程就像是试图徒手拉住一匹受惊狂奔的野马。他的意识刚刚向内收缩一点,外界无数的信息便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更加凶猛地扑上来。
不仅仅是声音和气味。他能“感觉”到身下木板因常年使用和能量浸润而产生的、极其微弱却错综复杂的“疲劳感”能量纹路;能“感觉”到旁边麻袋里某种矿石粉末散发出的、尖锐而稳定的元素波动;能“感觉”到前方士兵盔甲上残留的、昨日战斗留下的淡淡负能量侵蚀痕迹,如同污浊的锈斑;甚至能“感觉”到拉车驮兽体内那颗巨大心脏有力却疲惫的搏动,每一次搏动都散发着生命特有的、温暖而粗糙的能量涟漪…
这一切构成了一张庞大、混乱、永不停息的能量蛛网,而他就是被困在正中央的那只小虫,每一根丝线的震动都清晰地传递到他的灵魂深处,撕扯着他的注意力。那缕属于自己的生命能量?它就像是被淹没在海啸中的一滴水,根本无从分辨,无从捕捉。
挫败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接一波地冲击着他。胸腔里像是堵着一团湿透的棉花,又闷又痛。一种深切的无力感和自我怀疑开始滋生——也许柯尔特先生看错了?也许他根本没什么天赋,那份感知力只是一个残缺的、无法控制的缺陷?也许他注定只能回到那个臭气熏天的作坊,像老鲍姆一样…
就在他的意志力几乎要被耗尽,思绪开始涣散,几乎要被那无尽的能量噪音彻底吞没时,一直沉默如石的柯尔特终于再次开口了。他的声音平稳依旧,却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瞬间剖开了莱恩混乱的思绪。
“感到困难了?”柯尔特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既没有嘲讽,也没有鼓励,只是一种冷静的陈述。
莱恩猛地从那种近乎绝望的沉浸中惊醒,长长地、颤抖地吁出了一口气,仿佛刚从水下挣扎出来。他睁开眼,眼神里充满了疲惫和显而易见的沮丧,甚至带着一丝求助的意味看向柯尔特。
“柯尔特先生…我…”他的声音干涩沙哑,“我做不到…太乱了…到处都是…我找不到…”
“预料之中。”柯尔特打断了他,语气平淡的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好,“你的‘超凡感知’,在未经训练前,就是一副不受控制的、过于灵敏的镣铐。它让你能听到整个世界嘈杂的窃窃私语,却让你听不清自己心跳的声音。”
他微微向前倾身,那双仿佛能洞穿灵魂的眼睛盯着莱恩:“你以为魔法是什么,小子?是照着菜谱就能做出美味佳肴的简单活计?还是觉得有了那本破册子,就能一步登天?”
莱恩被问得哑口无言,脸颊微微发热。
“告诉我,当你处理皮革,遇到一块特别坚韧、难以揉软的皮子时,你会怎么做?”柯尔特忽然问了一个似乎毫不相干的问题。
莱恩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回答:“…会…会更耐心地浸泡,更仔细地检查鞣料浓度,反复地、用更均匀的力道去揉搓…不能急,一急就会弄破…”
“没错。”柯尔特点了点头,“不能急。处理你自身的问题,比处理最坚韧的皮子还要复杂千万倍。你现在就像个拿着重锤的莽汉,只想着一股脑地把所有杂音砸碎,可能吗?”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向莱恩的额头:“你需要的是技巧,是控制,而不是蛮力。你无法立刻屏蔽所有杂音,那就一步一步来。试着不要去‘听’那些声音,而是去‘识别’它们,然后像挑拣豆子一样,暂时地将它们归置到一旁。不要抗拒它们的存在,承认它们,然后忽略它们。”
“这比你想象的要难,”柯尔特继续道,语气里终于带上了一丝近乎冷酷的严厉,“这需要极强的意志力和精神掌控力。每一次失败,都是一次对你这方面能力的锤炼。觉得痛苦?觉得做不到?那就对了。这才是真正的入门考验。如果连这点痛苦和挫折都无法承受,我劝你现在就跳下车,滚回风铃镇,还能赶上给老鲍姆收拾烂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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