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探者”号科考船内部,如同经历了一场无声的风暴。曾经整洁有序的舱室此刻一片狼藉,烧焦的电路板冒着青烟,闪烁的警报灯在地面投下猩红而不祥的光斑,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臭氧、血腥味和失禁物混合的恶臭。
幸存者们蜷缩在各自的岗位上,或瘫倒在角落,大多目光呆滞,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那直接作用于意识层面的恐怖冲击,留下的不仅仅是身体上的创伤,更是灵魂深处的、难以磨灭的烙印。偶尔有人会突然发出一声压抑的啜泣或毫无征兆的惊叫,随即又陷入死寂,仿佛那短暂的失控耗尽了他们全部的气力。
舰长玛拉·柯尔森强撑着从舰长椅上直起身,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的剧痛,仿佛肋骨已经出现了裂纹。她抹去鼻腔和嘴角已经半干涸的血渍,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舰桥。副官歪倒在导航位上,已然昏迷;科学官艾德里安趴在控制台上,肩膀微微耸动,不知是在哭泣还是因为无法抑制的生理颤抖;通讯官的座位空着,只有地上一滩尚未完全清理的血迹诉说着刚才的惨烈。
“报告……损伤情况。”她的声音沙哑得几乎无法辨认,喉咙如同被砂纸打磨过。
回应她的是短暂的沉默,然后是另一个勉强还能行动的操作员带着哭腔的、断断续续的报告: “舰体结构……多处应力骨折……隐形系统完全报废……主引擎效率下降百分之四十……跃迁引擎……超载严重,七十二小时内无法再次启动……” “精神屏蔽场发生器烧毁……生命信号……剩余十一人,其中五人重伤,三人……精神崩溃,失去意识……”
十一人。出发时,他们是二十五名联盟最顶尖的精英。现在,超过一半的人永远留在了这片深渊,或者比死亡更糟——意识被彻底摧毁,变成了只会呼吸的躯壳。
玛拉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浑浊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她是舰长,她不能倒下。 “优先稳定伤员伤势。集中所有可用能源,维持生命支持和基础动力。艾德里安,”她看向科学官,“还能动吗?我们需要知道……我们到底遭遇了什么。”
艾德里安缓缓抬起头,他的脸色是一种不健康的灰白,眼神涣散,好不容易才重新聚焦。他颤抖着手,在破损的控制台上操作着,调出残存的数据记录。
“不是……攻击……”他艰难地组织着语言,每一个词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更像是一种……信息溢出……或者说……法则层面的……‘背景辐射’……”
主屏幕上开始回放最后时刻捕捉到的模糊影像和扭曲的数据流。那个巨大到令人绝望的黑色分形结构再次出现,即便只是记录,依旧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看这里……”艾德里安放大了一段能量频谱分析,那图谱呈现出一种极度复杂、不断自我迭代、却又蕴含着某种冰冷规律的模式,“它……它在运行。以一种我们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处理、吸收、转化着周围的能量,包括寂灭潮汐……而我们感受到的……那种‘尖叫’……”
他切换到一个模拟波形图,那并非声波,而是一种意识波形的模拟。 “……只是它运行过程中,产生的……最微不足道的……信息余波。就像……就像一台功率无穷大的引擎,运行时发出的噪音……只不过,这‘噪音’……直接震荡的是……时空结构和……智慧生命的意识本身。”
“寂静中的尖叫”。这个名字无比贴切,又无比恐怖。那并非声音,而是某种更本质、更可怕的东西。
“仅仅是余波……”玛拉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远比宇宙的深寒更冷。他们甚至连靠近那个结构体的资格都没有,仅仅是其存在本身散发出的“噪音”,就几乎让他们全军覆没。那真正的核心,又会是何等景象?执笔者文明畏惧的,就是这种东西?
“我们……必须把数据送回去……”艾德里安的眼神中恢复了一丝科学家的执着,尽管这执着建立在巨大的恐惧之上,“这些……或许能解释潮汐的某些特性……甚至……它的本质……”
就在这时,传感器发出了微弱的提示音——并非警报,而是预设的被动扫描有了发现。
“检测到……异常物体。”操作员的声音依旧带着惊魂未定,“就在我们跃迁路线的……残留轨迹附近。非常微弱的信号……不是能量体,也不是常规物质……”
玛拉和艾德里安同时看向副屏幕。放大后的图像有些模糊,但能分辨出那是一个不大的、不规则的长条状物体,正在缓慢翻滚。它表面黯淡无光,似乎经历了难以想象的摧残,但依稀能看到一些极细微的、非自然的几何纹路。
“……碎片?”玛拉皱起眉。 “不像自然天体……”艾德里安调动残存的扫描仪进行深度分析,“材质……无法识别!结构……极其复杂!等等……那些纹路……放大!”
图像再次放大。那些刻印在碎片表面的纹路,虽然残破不堪,但其风格……竟然与他们在“坚毅号”巨构以及脉冲星哨兵阵列发现的信息中蕴含的科技美学,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那是一种超越了当前联盟理解能力的、蕴含着极高法则运用水平的造物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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