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事改革的齿轮在刺耳的摩擦声中艰难地开始转动,而另一条战线——文明火种的延续与传承——也在巨大的压力下悄然开辟。岩裔难民带来的不仅是生存资源的挤占和军事整合的难题,更是一个高度发达文明骤然中断后,如何保存其知识、技术和文化火种的严峻课题。
数以万计的岩裔难民中,除了军人和工程师,还有大量的学者、教师、艺术家和历史记录者。他们的岩石身躯或许冰冷,但其晶体眼眸中闪烁的,是对自身文明传承近乎偏执的守护欲。当“曙光”联盟的医疗官和社会工作者带着药品和补给品进入隔离区时,遭遇的不仅是感激,更多是一种警惕的、审视的目光,尤其是在涉及他们的数据核心和教育系统时。
“他们拒绝接入我们的公共知识网络,坚持使用自带的内网服务器,甚至对孩子们的教育也完全沿用他们的那一套。”一位负责难民事务的人类官员向明心汇报,脸上写满了无奈,“我们尝试推荐联合教育课程,让他们了解联盟其他文明,却被委婉而坚定地拒绝了。他们说……‘外部信息未经风险过滤,可能对逻辑思维造成污染’。”
逻辑污染?明心道人听得直摇头。这种将自身文明置于绝对正确地位的封闭心态,或许是岩裔强大的一种体现,但在此刻,却成了融合的最大障碍。
然而,悲剧之中也孕育着改变的微光。岩裔文明那场自我“净化”的灾难,并非没有在其内部留下反思的裂痕。尤其是一些年轻一代的岩裔,他们的思维模式尚未被完全固化。
在隔离区的一个角落,由苏萤提议并推动建立的“跨文明交流驿站”悄然开放。这里没有强制性的课程,只有来自不同文明的文化展示品、全息影像、甚至一些简单的互动游戏。光蕈网络的柔和能量场覆盖着这里,潜移默化地安抚着情绪,促进着理解。
起初,这里门可罗雀,只有零星几个最大胆的岩裔孩童,在父母担忧的目光下,好奇地触碰着逐光族带来的、会随着心情变化颜色的星尘瓶,或者看着绿语者展示的、能发出悦耳声音的共生藤蔓。
转机发生在一个安静的午后。一位名叫燧石·幼岩(Flint-Youngstone) 的岩裔少年,独自坐在驿站角落,手中紧紧攥着一块数据板,上面显示着复杂的星图计算公式,但他的晶体眼眸却有些失焦。他的家人在灾难中失散了。
驿站中央,一位地心族的老匠人正在全息投影前,耐心地讲解他们如何利用地热能和晶体共振来制造坚固的地下家园。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暖,带着地底特有的回响。
燧石原本对此毫无兴趣,地心族的技术在他看来原始而低效。但老匠人讲到一半,忽然停顿了一下,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悲伤:“……这套地热循环系统,是我的老师设计的……他没能逃出来……他说过,知识的意义不在于它有多先进,而在于它能否让生命更好地延续……”
这句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燧石心中荡起了涟漪。他想起了自己那位同样痴迷于计算、最终却可能死于自身计算模型失控的老师。坚固的岩石逻辑,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感性的裂缝。
他抬起头,第一次认真地看着那位地心族老匠人,看着他那与岩石截然不同的、布满皱纹却充满生命力的脸庞。
就在这时,苏萤悄然走到他身边,并未说话,只是轻轻将手放在他冰冷的岩石手臂上。通过光蕈网络,她没有强行灌输任何念头,只是将一种温和的、包容的、对生命逝去的哀悼与对未来的希望悄然传递过去。
燧石的身体微微一震,晶体眼眸中的数据流罕见地停止了疯狂计算,一种陌生的、温暖而酸涩的情绪涌上心头——那是他从未在纯粹逻辑中学到过的东西。
从那天起,燧石成了驿站的常客。他开始主动向其他文明的孩子介绍岩裔的几何艺术和矿物音乐,也笨拙地学习如何感受逐光族星尘瓶的情绪变化,甚至尝试用岩裔的逻辑去理解绿语者与植物沟通的玄妙。
变化是缓慢的,却真实地发生着。越来越多的岩裔年轻人和开明者,开始小心翼翼地踏出他们的精神隔离区。交流驿站渐渐有了人气,虽然交谈依旧有些生硬,但至少,对话开始了。
然而,文化的融合并非总是温情脉脉。巨大的差异往往带来激烈的碰撞。
一次小型的“文明成果展示会”上,一位岩裔工程师自豪地展示了其文明最引以为傲的“环境改造技术”——如何通过精确的能量场和纳米机器群,将一颗荒芜的岩石星球在数个标准年内改造成适宜居住的家园,效率极高。
逐光族的代表看着那冰冷而高效的改造过程,却忍不住站了起来,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可是……你们问过那颗星球本身吗?问过那些可能存在的、我们无法理解的微观生命吗?我们的祖先也曾想改造一颗星球,却因为忽略了一个脆弱的共生菌落生态系统,最终导致整个改造计划崩溃,自己也失去了家园!你们的技术很强大,但缺乏对生命最基本的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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