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明渊还记得,他那时刚接回襁褓里皱巴巴的小家伙——那是傅锦安的孩子,出生时娘就因难产去了——紧接着就接到了南方传来的急讯。清婉正坐在床边,怀里托着孩子,手边温着刚调好的奶糕,见他脸色煞白闯进来,手里的银匙“当啷”掉在瓷碗里,奶糕溅了满襟。她没哭,只是指尖发颤地捏着孩子的襁褓系带,轻声问:“大哥他……是不是回不来了?”
那时归墟海眼的战事刚歇,他连夜带着暗影卫赶去南方,在邪祟巢穴里刨了三天三夜,只找到这半块染血的玉佩。回来时,清婉正坐在窗边给孩子缝襁褓,阳光落在她发间,安静得像尊瓷像。他把玉佩递过去,她摸了摸,忽然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眼泪滴在玉佩上,像极了当年傅锦安背他去医仙那时,落在他手背上的汗。
今年开春时,他还笑着应下,说要陪她们母女同去,替傅大哥多烧些纸钱,告诉那位兄长,他把妹妹和外甥女护得很好。
这话他说过不止一次。傅锦安生前总念叨,说清婉性子柔,怕她受委屈。每次他都拍着胸脯保证:“大哥放心,有我在,定不让清婉掉半滴泪。”可如今,他不仅让清婉的祭拜落了空,还让念念连给“舅舅”送纸船的约定都成了泡影。
“爹爹,锦安舅舅是不是会变作星星?”念念趴在他胸口,小手拨弄着他衣襟上的盘扣,“娘亲说,好人死了都会变成星星,看着我们呢。”
柳明渊的喉结滚了滚,伸手摸了摸女儿柔软的发顶。他想起傅锦安临终前传回来的最后一道讯,只有五个字:“护好我妹妹。”那时他还在心里骂,这大哥就是瞎操心,却没承想,这句嘱托竟成了遗言。
清婉端着温水走进来,听见父女俩的话,脚步在门口顿了顿。她望着柳明渊苍白的脸,又看了看念念懵懂的眼神,轻声道:“药凉了,我去再热一热。”
柳明渊拉住她的手,她的指尖冰凉,还带着洗衣时沾的皂角香。“等我能下床,”他望着她的眼睛,声音哑却坚定,“我们就去青峰山。告诉大哥,念念长了两颗新牙,会喊舅舅了;告诉他,你把柳府打理得很好,他留的那坛桂花酿,我还存着;告诉他……我没食言。”
清婉的睫毛上凝着水光,却笑着点了点头,抽回手时,指尖在他手背上轻轻按了按,像在说“我信你”。
柳明渊望着她转身的背影,又看向窗外亮起来的天。傅锦安当年没斩尽的邪祟,如今又冒了出来,还掳走了胭脂。这一次,他不光要救回阿芷,还要替傅大哥把这笔账算清楚。
他低头吻了吻念念的发顶,小家伙已经趴在他胸口睡着了,小嘴里还嘟囔着“舅舅的纸船”。柳明渊握紧了拳,心口的伤还在隐隐作痛,可眼神却亮得惊人。
大哥,你且看着。
你护过的人,我会接着护。
你没斩尽的邪祟,我会替你烧干净。
定不让那些腌臜东西,污了你融进天地的灵。
灵嫣阁的石屋比昨夜更冷了。
胭脂蜷缩在墙角,蚀骨咒的黑气已蔓延到手腕,每动一下,都像有无数冰针往骨缝里钻。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灵力在一点点溃散,像指间的沙,抓不住,留不下。
石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时,她甚至没力气抬头。傅珩的玄色斗篷扫过石砖,带进来的风卷着外面的冷香,让她胃里一阵翻涌。
“看来,心头血果然让你伤得不轻。”傅珩蹲下身,指尖挑起她散落在颊边的碎发,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愉悦,“连抬眼看我的力气都没了?”
胭脂闭着眼,懒得理他。灵力溃散带来的眩晕让她眼前发黑,可比起这个,她更怕听到柳明渊的消息——傅珩每次来,都不会带来什么好东西。
果然,傅珩轻笑一声,抬手挥出一面水镜。镜中映出苍梧山偏厅的景象:柳明渊靠在冰玉床上,脸色虽依旧苍白,却已能开口说话,念念正趴在他怀里,小手比划着什么,逗得他嘴角微微扬起。
“你看,”傅珩的声音像淬了毒的糖,“他活得好好的,还能陪女儿说笑。倒是你,成了这副模样,值得吗?”
胭脂的睫毛颤了颤,视线落在镜中柳明渊胸口那道淡去的伤口上。那里曾插着淬毒的匕首,如今却被地脉火护得稳妥——她的心头血,终究是起了作用。
值得吗?
她想笑,嘴角却扯不出半分弧度。若能换他平安,别说半条命,就是整条命,她也甘愿。
傅珩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忽然掐住她的下颌,强迫她与自己对视:“别以为这样就能让他记你一辈子。等他伤好了,转头就会忘了你这个废人。苍梧山少主的身边,从来都该站着清婉那样的女子,而不是你这个……连灵力都快没了的狐妖。”
“放开她。”
一个清冷的女声突然从门外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傅珩猛地回头,脸色瞬间沉了下去:“谁让你进来的?”
门口站着个穿月白道袍的女子,眉眼清冷,手里握着柄拂尘,正是灵嫣阁的二阁主,苏晚。她没理会傅珩的怒视,径直走到石屋中央,目光落在胭脂身上时,眉头微微蹙起:“阁主,尊主有令,让把她带去静心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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