浦东乡间的风带着夏末的燥热,吹过废弃砖窑旁一片相对平整的打谷场。这里被临时辟为游击队的训练场。场地上,十几个挑选出来的武工队骨干和新补充的、眼神中带着渴望与紧张的年轻队员,正分成几组进行着基础的战术训练:依托土堆、矮墙练习快速跃进、匍匐前进、交替掩护射击姿势。
喊杀声和口令声在空气中回荡,汗水浸透了他们粗布的军装。但所有人的目光,都不时地、带着敬畏地瞟向场边一棵大槐树的树荫下。
林锋靠坐在一个粗糙的木墩上。他依旧穿着那身宽大的、洗得发白的旧军装,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也缺乏血色。每一次稍重的呼吸,肋下和肩胸处依旧会传来隐隐的抽痛,提醒着他那场惨烈战斗留下的创伤远未痊愈。额头上布着一层细密的虚汗,在阳光下微微反光。
但他坐得笔直。那双曾经在战场上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此刻虽然带着大病初愈的疲惫,却依旧燃烧着冷静而专注的光芒,如同两块淬炼过的寒冰,扫视着训练场上的每一个动作细节。
水生拄着一根削得光滑的硬木拐杖,站在林锋身边。他左肩胛骨被洞穿的伤口已开始收口,虽然还不能剧烈活动,但精神好了很多。他既是林锋的“传声筒”,也是训练的具体组织者。
“停!” 水生看到一组新兵在交替掩护时动作脱节,立刻喊停。他拄着拐杖走过去,刚要开口纠正,林锋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第三组,左侧矮墙后的那个,代号‘石头’的新兵,你刚才跃进后,身体暴露太多,超过矮墙高度至少十公分。在真正的战场上,敌人的机枪手只需要零点几秒,就能让你的脑袋开花。” 林锋的目光精准地锁定了一个脸上还带着稚气的年轻队员。
那个叫“石头”的新兵脸腾地红了,羞愧地低下头。
“记住,‘低姿跃进’不是让你跑得快,是让你活下来!” 林锋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利用地形的最高境界,是让你的敌人看不见你,或者看见了也打不到你!跃进前,先观察!选择最矮、最不起眼的掩护物!身体重心压低!想象你是一条贴着地面游走的蛇!不是直着腰冲锋的公鸡!”
他一边说,一边用还能活动的右手,捡起地上的一根小树枝,在地上画着简单的路线和掩护物示意图:“三人一组,不是挤在一起!是相互呼应!形成交叉火力扇面!第一个人跃进时,后面的人枪口必须指向他可能暴露的方向!随时准备压制火力点!掩护不是口号,是子弹和位置!”
场上的队员们,尤其是那些老兵油子出身的骨干,听得眼中异彩连连。林连长的话,总是能把复杂的战场生存法则,用最直白、最一针见血的方式讲出来,让他们有茅塞顿开之感。水生立刻根据林锋的指点,重新调整队形和动作要领进行示范。
林锋看着场上重新开始的训练,动作虽然依旧生涩,但意识和协同性明显提升了一个档次,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极其微弱的满意神色。他拿起脚边一个破旧的军用水壶,小口抿着里面微温的淡盐水。每一次吞咽,肋下伤处依旧隐隐作痛,但他眉头都没皱一下。
“连长,您…悠着点。” 水生递过来一块干净的湿布,低声道,“老周说了,您这伤,得静养,不能劳神…”
“静养?” 林锋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近乎自嘲的苦笑,目光投向更远处正在练习拼刺的新兵队伍,那里传来阵阵喊杀声,“水生,你看他们。拼刺练得再狠,上了战场,面对鬼子的三八大盖加刺刀,靠一腔血勇能拼掉几个?活下来几个?”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仿佛又看到了鹰嘴岩、龙潭镇、象山那些倒在刺刀和子弹下的熟悉面孔。
“时代变了。” 林锋的目光重新变得锐利,“鬼子快完了,但新的敌人…更狡猾,装备可能更好。我们要活下去,要完成任务,光靠不怕死不够!得动脑子!得更快!更准!更狠!更懂得配合!” 他指着训练场,“练!往死里练!练出能在城市巷战里活下来、能拔掉敌人火力点、能保护老百姓、能在乱局中完成任务的尖刀!这才是‘砺剑’!”
水生看着林锋眼中那不容动摇的决绝,重重地点了点头:“是!连长!我明白了!”
就在这时,一阵压抑的咳嗽声从训练场边缘传来。只见老周(周同志)脚步匆匆地穿过训练场,脸色异常凝重,手里紧紧攥着一个上了锁的小木盒(装着试管和组织液样本)。他显然刚从隔离间出来,甚至没顾上摘掉口罩,看到林锋,快步走了过来。
“老周?怎么了?” 林锋敏锐地察觉到老周神色不对,心头一紧。
老周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几乎是耳语道:“连长,象山那边…疫情扩散了!不止那几个村子!附近好几个乡镇都发现了类似病例!高烧,咳血,皮肤溃烂坏死…死亡人数在增加!症状…和我显微镜下看到的…越来越像!而且…” 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传播方式…似乎不只是接触和水源…可能…空气也能传!太凶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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