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小岛礁石洞穴里,空气凝滞得如同胶水。只有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和洞外海浪单调的拍打声。老海根佝偻着背,蹲在火堆旁,用一根磨得发亮的树枝,小心翼翼地将一条烤得焦黑的小鱼从火炭上拨下来。鱼肉的焦糊味混杂着草药的苦涩,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
老妇人海婆婆坐在洞口附近,手里无意识地搓着一团破麻绳,眼神却时不时飘向洞穴深处那个蜷缩在草堆上的身影——林锋。他依旧昏迷着,脸色在火光的映照下青白交错,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那支冰冷的试管,依旧被他无意识地护在胸前。
“当家的…” 海婆婆的声音干涩,带着挥之不去的恐惧,“外头…好像更静了…鬼子…鬼子是不是真…真要完了?”
老海根没说话,只是把烤鱼撕开,将相对完整的半条递给海婆婆,自己默默啃着焦黑的那一半。他的耳朵却竖着,捕捉着洞外风里带来的一切声响。这几天,风里偶尔会飘来一些零碎的话语片段,那是远处海面或更靠近大陆的方向传来的,带着一种末日般的惶急:
“……广岛…没了…天火…”
“…毛子…毛子也打过来了…满洲…”
“…玉碎…为天皇尽忠…”
每一次听到这些只言片语,老海根握着树枝的手都会下意识地收紧。原子弹…苏联红军…这些遥远而陌生的词语,像巨大的石块,砸碎了他们这些底层渔民认知的边界。恐惧依旧盘踞在心底,但另一种东西——渺茫的、连他自己都不敢深想的希望——也在悄悄滋生。也许…也许那个“瘟疫妖魔”…真不是妖魔?也许…鬼子真要完了?
就在这时!
“嗡——嗡——嗡——”
一阵尖锐、刺耳、穿透力极强的引擎轰鸣声,毫无征兆地撕裂了海岛的宁静,由远及近,瞬间压过了风声浪声!那声音绝非渔船引擎的闷响,而是某种更快速、更暴躁的机械!
老海根猛地抬起头,脸色骤变!海婆婆更是吓得浑身一哆嗦,手里的半条鱼掉在了地上。
“飞…飞机?!” 老海根的声音带着惊骇。他一把拉起海婆婆,两人连滚带爬地扑到洞口那块凸起的礁石后面,只敢露出半个脑袋,惊恐地望向天空。
灰蒙蒙的天幕下,一架涂着丑陋膏药旗的日军小型侦察机(如九四式水上侦察机),如同疯狂的毒蜻蜓,紧贴着海面,以极低的高度呼啸着掠过小岛!巨大的噪音震得礁石都在微微颤抖!它机腹下似乎还挂着什么东西,在低空掠过时,有白色的纸片如同雪片般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
飞机并未停留,扔下传单后,便怪叫着拉升高度,朝着象山港的方向疯狂冲去,引擎声迅速消失在远处。
惊魂未定的老海根夫妇等飞机彻底消失,才敢慢慢探出身。老海根壮着胆子,几步冲到洞口附近的海滩上,捡起几张被海风吹得到处都是的纸片。
纸是劣质的草纸,印着歪歪扭扭的中文字和狰狞的图画。一幅图画着城市在巨大的蘑菇云下化为废墟,旁边写着:“天谴!美夷魔鬼武器毁灭广岛!” 另一幅则画着无数挥舞着带刺刀步枪的狰狞士兵从北方涌来,配文:“赤俄背信弃义!百万红军入侵满洲!帝国危急!”
最刺眼的,是传单下方用最大号字体印刷的、血淋淋的命令:
“全军玉碎!死守到底!为天皇陛下尽忠!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凡我帝**人!即刻起!对一切支那目标!实施最终之惩戒!彰显皇军武威!勿使敌寇轻视!”
“玉碎…惩戒…” 老海根捏着传单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骨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虽然认不全上面的字,但那些狰狞的图画和“玉碎”、“惩戒”几个触目惊心的大字,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住了他的心脏!一种比之前单纯恐惧“妖魔”更深的、源于对毁灭本身的本能寒意,瞬间攫住了他!
“当…当家的…这…这是要…?” 海婆婆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老海根猛地将传单揉成一团,狠狠摔在泥水里!他脸色铁青,拉起海婆婆就往洞里跑:“快!回洞里!要出大事了!”
象山港,原“凋零”计划临时据点废墟附近,一处背风隐蔽的海湾。
几艘残破的日军登陆艇歪斜地靠在礁石边。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焦糊味、血腥味,还有一种令人作呕的、若有若无的甜腥气。
柴崎少佐,这位曾经自负的“荣字1644”部队军官,此刻如同输光了一切的赌徒。他身上的军装沾满污泥和干涸的血迹,半边脸被爆炸的火焰燎过,留下焦黑的疤痕和翻卷的皮肉,左眼只剩下一个血肉模糊的窟窿,用一块肮脏的纱布胡乱缠着,渗着黄水。他拄着一把断裂的指挥刀,仅存的右眼布满血丝,闪烁着一种近乎癫狂的、毁灭一切的红光。
他面前,站着十几个同样狼狈不堪、伤痕累累的日军士兵和穿着破烂白大褂的技术军曹。人人脸上都带着末日来临前的绝望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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