浦东游击区的阳光,透过窝棚芦苇杆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里弥漫着草药苦涩的清香和江水微腥的气息。林锋靠在厚实的稻草堆上,身上盖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棉袄。肋下伤口的剧痛被药物压制到一种持续的钝痛,左臂的烙铁伤疤依旧狰狞,但那种灼烧感和诡异的搏动终于彻底消失,只剩下隐隐的麻木和牵扯感。高烧退了,虽然身体依旧虚弱得像被抽空了筋骨,但意识已经恢复清明。
他小口啜饮着老周递过来的、温热苦涩的草药汤。水生坐在旁边,正用一块磨刀石仔细打磨他那把缴获的日军刺刀,发出“沙沙”的轻响,眼神却不时警惕地扫向窝棚外。窝棚外,游击队员们训练的呼喝声、渔民修补渔网的交谈声、远处孩童追逐的笑闹声,交织成一幅充满烟火气的图景,与浦西沦陷区的死寂压抑形成了鲜明对比。
林锋默默观察着这一切。那个别着驳壳枪的小队长正蹲在窝棚不远处,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农比划着,似乎在商量开垦荒地种点红薯的事情,神态自然平和,毫无长官架子。几个半大的孩子围着水生,好奇地看着他磨刀,水生难得地露出一丝笑意,低声跟他们说着什么。这种平等、务实、与民众紧密相连的氛围,让林锋心中那份选择的沉重感,不知不觉间又坚定了几分。
老周看着林锋喝完药,接过碗,低声道:“连长,孙郎中说你这伤,是硬生生从阎王殿抢回来的命,亏得底子好。但伤筋动骨一百天,尤其肋下那伤,再崩开就真麻烦了。这些天你千万不能乱动,得好好将养。”
林锋点了点头,声音依旧沙哑,但清晰了许多:“我知道。辛苦你了,老周。” 他目光落在老周布满皱纹的脸上,带着深切的感激。老周避开他的目光,只是“嗯”了一声,转身去收拾药罐,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最贴身的口袋——那里藏着苏婉的样本瓶。自从林锋清醒后,他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提这件事,心中始终压着一块石头。
就在这时,窝棚门口的光线一暗。负责照顾他们的那位干练的中年妇女(张大姐)探进头来,脸色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压低声音:“林同志,水生同志,老周,外面…来了个人,点名要见林同志。”
水生立刻握紧了磨好的刺刀,霍然起身,眼神锐利:“什么人?鬼子还是76号的探子?”
张大姐摇摇头:“看着不像。穿着普通老百姓的衣服,像个跑单帮的,但…口音是湘西那边的。他说…他姓陈,以前是173团的人。”
173团!
这三个字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瞬间在林锋心中激起波澜!那是他穿越之初所在的部队!是陈连长、王大锤、李石头、赵小栓…那些或牺牲或失散的兄弟们的部队!
林锋的眼神瞬间变得复杂无比。他强撑着想要坐直身体,肋下立刻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让他闷哼一声,额头渗出冷汗。水生赶紧扶住他。
“连长,别动!我去看看!” 水生眼中充满警惕。173团?王耀武的部队!这个时候派人找到浦东游击区来?绝对没好事!
“不…” 林锋喘息着,按住水生的手,目光沉静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让他…进来。就在…外面说话。你们…都在旁边。”
水生和老周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担忧和戒备。张大姐会意地点点头:“好,我去带他过来,就在窝棚外面,我们的人都在附近。”
很快,一个身材不高、皮肤黝黑、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褂子、头戴破草帽的中年汉子,在张大姐和一个挎着步枪的年轻游击队员陪同下,来到了窝棚门口。他摘下草帽,露出一张饱经风霜、但眼神依旧锐利的脸。林锋一眼就认了出来——陈德彪!173团警卫排的一个老兵班长!当初在湘西战场,他还曾跟着陈连长一起视察过林锋的防御阵地!
“林…林连长!” 陈德彪看到窝棚里形容憔悴、靠在稻草堆上的林锋,眼中闪过一丝震惊和痛惜,但很快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取代。他站在窝棚门口,没有贸然进来,目光扫过警惕的水生和老周,最后落在林锋脸上,声音带着浓重的湘西口音,刻意压低了:“没想到…还能见到您!您…您受苦了!”
林锋看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心中五味杂陈。湘西的血与火、战友的牺牲、王耀武的嘉奖与密令…无数画面在脑海中翻腾。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声音平静而沙哑:“陈班长…别来无恙。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陈德彪脸上挤出一丝苦笑:“林连长,您是不知道,您‘失踪’后,军座(王耀武)雷霆震怒!严令必须找到您!活要见人,死…咳咳。” 他顿了一下,跳过不吉利的话,“军统那帮杂碎在湘西和上海发了疯似的搜捕您,还…还给您泼脏水!军座对此极为震怒!已经下令严查张孝安!”
他向前挪了半步,语气变得急切而真诚:“林连长!军座心里跟明镜似的!他知道您是党国干城!是真正的英雄!是被小人陷害,被…被某些势力蛊惑了!”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旁边的水生和老周,水生立刻按住了腰间的刺刀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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