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浦江畔,外滩。
一座装饰着巴洛克浮雕的旧银行大楼顶层,厚重的天鹅绒窗帘只拉开了一道狭窄的缝隙。杰克·威尔逊(Jack Wilson)站在阴影里,指间夹着一支燃烧过半的骆驼牌香烟,锐利的蓝灰色眼眸透过高倍蔡司望远镜,如同鹰隼般扫视着远处那片被浓雾笼罩、无边无际的芦苇荡。江风带着水汽和淡淡的煤烟味,从缝隙里钻进来,吹动了他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金发。
望远镜的视野里,只有一片灰白和模糊的绿。偶尔有破旧的乌篷船或小舢板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如同幽灵。几天前那场惊心动魄的水上追逐战、那枚划破黑暗精准命中油箱的燃烧瓶、以及那艘在弹雨中灵蛇般穿梭的小船…这些画面在他脑海中反复回放,挥之不去。
“幽灵(Wraith)…” 威尔逊低声自语,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和强烈的探究欲。他放下望远镜,转身走到一张铺满地图和照片的橡木长桌前。桌上,几张模糊放大的照片格外醒目:虹口仓库区爆炸的冲天火光;混乱江面上,一艘小船在探照灯和机枪弹道中惊险闪避的瞬间抓拍;还有一张是根据目击者描述绘制的、船上投掷燃烧瓶那个领头人物的模糊侧写——一个身姿异常矫健、动作带着致命韵律的身影。
“一个谜团,威尔逊先生。” 他的助手,一个叫陈汉生的华裔青年(代号“渔夫”),笔挺地站在一旁,用流利的英语汇报,“按照您的分析,结合爆炸规模、撤退路线和那份‘瘟疫妖魔’通缉令的覆盖范围,目标(幽灵)及其小队,最可能的藏身地就是那片芦苇荡深处。但范围太大,雾气太重,日伪的搜索和封锁也极其严密。”
威尔逊拿起那张侧写图,手指敲了敲:“不是可能,汉生。是必然。只有那种复杂的环境,才能让一群训练有素的人暂时消失。” 他深吸一口烟,缓缓吐出,“他们受了伤,很重的伤。那个领头者(Ghost Leader),我观察得很清楚,他的动作在最后时刻有明显的迟滞和失衡,左臂有严重创伤。他们需要药品,食物,水…尤其是药品。那份通缉令,与其说是追捕,不如说是日伪的恐慌和一种…心理战。他们在害怕‘幽灵’携带的东西。”
“您是指…细菌武器?” 陈汉生谨慎地问。
“不确定。” 威尔逊摇头,眼神深邃,“也许是,也许不是。但‘幽灵’的价值,远超那些虚无缥缈的传言。他们的战术素养,尤其是那个领头者…他的战场直觉、指挥效率、单兵能力…即使在OSS最顶尖的行动队里也极为罕见。他们掌握着摧毁虹口仓库的关键技术和执行力。找到他们,无论是对当前战局(获取日军情报),还是对未来…都具有难以估量的价值。” 他掐灭烟头,目光变得坚定,“我们必须尝试接触。”
“风险极高,先生。” 陈汉生提醒,“日伪的眼线无处不在,特别是那片区域。一旦暴露,不仅我们自身危险,也可能彻底葬送‘幽灵’。”
“所以需要最谨慎的‘钓鱼’。” 威尔逊走到窗边,再次望向那片迷雾,“汉生,你熟悉本地环境。伪装成一个真正的、在芦苇荡边缘讨生活的船民。目标:利用他们最迫切的需求——药品和食物作为诱饵,同时传递出善意和‘我们有能力提供帮助’的信息。记住,你不是去战斗,也不是去搜捕。你是去‘等待’,去‘发现’,去让‘幽灵’主动感觉到你的存在。像雾中的魅影,若即若离。一旦察觉到任何被反侦察或暴露的迹象,立刻终止,安全撤离是第一准则。”
“明白,先生。” 陈汉生立正,眼中闪烁着专业和冷静的光芒,“我会准备最合适的伪装和道具。”
几个小时后。
靠近芦苇荡边缘的一条相对宽阔些的水道旁。浓雾比外滩稍淡,但能见度依然极低。空气中弥漫着江水、淤泥和芦苇根茎腐烂的混合气味。
一艘半旧的小舢板静静靠在岸边。船头堆着几捆新割下来、还带着露水的芦苇。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靛蓝粗布褂子,头戴破斗笠的年轻人(陈汉生)蹲在船尾。他脸上刻意抹了些泥灰,遮住了原本清秀的轮廓,眼神也调整得如同真正的底层船民般,带着几分麻木和生活的艰辛。他的“商品”很简单:船头那几捆芦苇,还有挂在船舷边竹篮里几条不大不小的、半死不活的鲫鱼——这是他在附近下网捞的,确保身份的真实性。
他将一个半旧的竹编篮子放在脚边,篮子里垫着干草,上面随意放着几把新鲜的野菜(荠菜、马兰头)。而在篮子底部,干草的下面,藏着一个用油布仔细包裹好的小包。里面是几支宝贵的盘尼西林针剂、几片强效磺胺片、一卷干净绷带,还有一小块用油纸包着的压缩饼干。这是精心准备的“鱼饵”。
陈汉生(现在是一个叫“阿生”的卖芦苇和杂鱼的小贩)拿起一个豁口的粗瓷碗,从江里舀了点浑浊的水,慢吞吞地喝着。他的动作看似随意,但隐藏在斗笠下的耳朵却像最精密的雷达,捕捉着四周一切细微的声响:远处伪警巡逻艇沉闷的引擎声、近处其他船民修补渔网的敲打声、风吹芦苇的呜咽、水鸟的鸣叫…以及,任何可能来自芦苇荡深处的不寻常动静。
他的目光也如同无形的触手,缓缓扫视着浓雾笼罩的芦苇丛边缘。寻找着人类活动的痕迹:被踩倒的芦苇、丢弃的杂物、临时生火留下的焦痕、甚至是水面上漂浮的、不属于自然腐烂物的垃圾…任何蛛丝马迹,都可能指向“幽灵”的藏身之处。
时间一点点过去。偶尔有真正的船民划着小船经过,好奇地打量这个生面孔。陈汉生用熟练的本地土话回应着,抱怨着雾大难行,鱼获不好,芦苇也卖不上价。他的表演天衣无缝。
他耐心地等待着。像一个真正的、在生活重压下挣扎求存的船民。但他的神经,却时刻紧绷着。他知道,自己寻找的目标,是一群在绝境中挣扎、警惕性高到极点的猛兽。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可能让他们彻底隐入黑暗,或者…亮出致命的獠牙。
浓雾在江面上缓缓流动,将小船、芦苇、连同陈汉生这个“渔夫”的身影,都包裹在一片迷离的灰白之中。他像一块沉默的礁石,又像一个耐心的猎手,将自己的气息和意图完美地融入了这片危机四伏的死亡水域。他的存在,如同投入这片绝望泥潭的一颗微小石子,在无声中,悄然搅动着水面下不为人知的暗流。OSS的触角,已经无声无息地探入了这片被日伪铁幕笼罩的孤岛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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