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里死一般的寂静被秀才那声嘶力竭的“用药!”打破后,并未消散,反而凝聚成一种更加沉重、更加孤注一掷的绝望。昏黄摇曳的马灯光下,水生颤抖的双手,成了所有人目光的焦点。
那个被江水浸透、边缘撕裂的布包被彻底打开。几株形态奇特、颜色深褐、叶片肥厚卷曲、根须虬结的草药暴露在昏光下,散发着一股混合着泥土、腐烂和某种难以形容的、类似发酵草木的浓烈腥气。旁边一个小油纸包里,是几粒蜡封的、颜色灰暗、表面粗糙的药丸,同样散发着令人不安的古怪气味。没有标签,没有任何文字说明,只有纯粹的未知。
“这…这…”老周看着这些来历不明、气味诡异的东西,眉头紧锁成一个疙瘩,脸上充满了巨大的疑虑和本能的抗拒。作为医生,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药物的双刃剑属性。在没有任何药理知识、没有检测手段的情况下,贸然使用这种缴获自敌巢的未知药物,其风险绝不亚于截肢,甚至可能更加致命!它可能是毒药,可能是某种神经毒素,也可能…是“荣字1644”那些魔鬼实验的副产品!
水生捧着布包,手抖得厉害,求助般地看向老顾。
老顾的目光,却落在了跪在泥泞中、额头沾满污泥、眼神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执念的秀才身上。秀才刚才的嘶吼,那句“连长宁愿死也不愿当废人”,那句“用命赌一次”,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老顾的心上。他看到了秀才眼中那份不顾一切的信任,那份为了救连长甘愿背负一切后果的决绝。这份决绝,源自于林锋一次次将他们从死亡边缘拉回来的事实,源自于那些刻骨铭心的牺牲和血仇。
“顾同志!老周叔!试试吧!连长…连长他撑不住了!”秀才的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他再次重重地磕了一个头,额头撞击湿冷泥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老顾又看向昏迷中的林锋。那张脸灰败得如同石膏,每一次在老周强力按压下产生的微弱呼吸,都带着胸腔深处破碎的杂音,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断绝。左臂的肿胀在昏光下显得更加狰狞,深紫色的范围似乎又扩大了一圈,皮肤绷得发亮,脓液还在不断渗出,那皮肉之下的搏动,微弱却顽固,如同垂死恶魔最后的挣扎。时间,真的不多了。
“老周…”老顾的声音干涩沙哑,仿佛从砂砾中挤出,“…你…你是医生。你…你看着办。用…还是不用…你…你来定。” 他将这关乎生死的选择权,最终交到了最专业也最痛苦的人手中。这既是信任,也是巨大的压力。
老周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他看着秀才额头上的污泥和眼中不顾一切的信任,看着水生手中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草药药丸,最后,目光定格在林锋那随时可能停止的胸膛上。作为一名医生,理智在疯狂地尖叫着危险!但作为一名战友,看着林锋在败血症的痛苦中一点点走向死亡,那份煎熬更甚于刀割!
“呼…”老周长长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混合着浓重霉味、血腥味和草药腥气的冰冷空气,似乎让他混乱的头脑清醒了一瞬。他眼中闪过一丝近乎悲壮的决然。
“水生…把草药…捣碎!越碎越好!”老周的声音依旧颤抖,却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秀才…去…把煮开的盐水拿过来!要温的!别烫!”
水生如蒙大赦,立刻行动起来。他找出一块相对干净的石头,将几株深褐色的草药放在上面,用另一块石头开始用力地捣砸。奇异的、更加浓郁的草木腥气伴随着草汁四溅弥漫开来。秀才也挣扎着爬起,小心翼翼地将那个装着温热盐水的破搪瓷缸端到老周身边。
老周则拿起那个油纸包,小心地剥开一粒蜡封药丸的蜡皮。里面是灰黑色的药粉,同样气味刺鼻。他犹豫了一下,将药粉倒了一点在掌心,伸出舌尖,极其谨慎地舔了一下!
“嘶!”一股极其辛辣苦涩的味道瞬间在口腔里炸开!紧接着,一种强烈的麻痹感顺着舌尖蔓延!老周猛地将药粉吐掉,用清水漱口,脸色变得更加凝重。这药…药性极其猛烈!含有强烈的刺激性和可能的麻醉成分!风险巨大!
“老周叔!”水生将捣成糊状的、散发着浓烈腥气的深褐色草浆递了过来。
老周看着那粘稠的草浆和掌心剩下的灰黑药粉,再看看林锋那条肿胀、搏动、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手臂。他眼中最后一丝犹豫消失了,只剩下破釜沉舟的疯狂。
“拼了!”他低吼一声。
他先是用温盐水仔细地、尽量轻柔地再次清洗林锋左臂的伤口。脓血和污物被冲掉一些,露出下面更加深红发黑、溃烂翻卷的组织,那深处的暗绿色反光物质在昏光下若隐若现。然后,他拿起水生捣好的深褐色草浆,用一根削尖的小木片,小心翼翼地、厚厚地敷满了整个肿胀的伤口表面!草浆接触伤口的瞬间,昏迷中的林锋身体猛地一阵剧烈抽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野兽濒死般的痛苦低吼!伤口周围的皮肤肉眼可见地泛起一片异样的潮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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